第30章 盡歡(1 / 3)

過了許久,溪的屋裏傳來一聲輕呼,“公子,好漂亮的簪子,你看。”小桃一個健步將床邊矮櫃上的簪子遞至溪的近前。“是表小姐落下的吧,等她下次來了我再還給她。”溪拿著簪子輕聲說,眼神微微有些閃躲,接著便把簪子收在了枕頭下邊。小桃什麼也沒察覺,麻利地收拾了藥碗去了廚房。見小桃出去了,溪又隔著枕頭摸了摸壓著的簪子,臉微微有些紅潤。

“雋兒,昨個兒聽說你要找大夫?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麼?”父親緊張的握著雋的手,眼睛盯著雋不住的看,都快盯出個窟窿了。雋側目撇了眼伺候在旁的凝煙洗璧他們,緩緩道:“爹爹弄錯了,也不知是哪個嘴不穩的傳出去的,害您跑這一趟。”話音落下,就見洗璧的袖子顫了下。“既不是雋兒病了,那為何要請大夫?”父親依舊關切地問著。“昨日在竹林邊偶遇溪表哥,見他抱恙又剛巧還沒請大夫,便順口幫他叫一個去。爹爹,女兒做的對不對~”雋將自己的手反轉握住父親的手,另一隻手也搭了上去,傾身向前問道。“對~雋兒以後也要多多關心溪表哥才是。”父親抽回那隻手,撫上雋的頭說。

父親又絮叨的和雋聊了一會兒,便起身回院了。送走父親,雋回到小廳,招夕霧過去耳語了幾句,夕霧聽完就出了廳。“凝煙,把所有人招到廳裏來。”凝煙得命下去了。不一會兒,眾人就都聚了過來。雋靠坐在寬大的紅酸枝書背椅上輕輕的撩著茶杯蓋,低垂著眼瞧著杯口上冒出的嫋嫋輕霧。廳內一片安靜,低氣壓在眾人間彌漫著,半響,雋開口了:“這院兒裏有多少人是揣著心思的呀?”廳內無人出聲,她又接著往下說,“都把你們的心思收好嘍,別掉出來。你們小姐人雖然很好相與,可也不是吃素的。”說道這兒,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往後,這院兒裏的事兒還有小姐我的事兒都不許往外傳。再有嘴上沒把門兒的,我就把他的嘴給封上。”雋邊說著邊抬眼在眾人臉上逡巡著,掃視了一陣,便揮手讓他們散了。

待其他人走盡了,雋放下了茶杯,轉向一旁的洗璧說:“洗璧呀,你有沒有什麼話是想對我說的。”那墜著的尾音重重地砸在了洗璧的心上,他“噗通”一下跪倒,膝行至雋的跟前伏身道:“小姐,奴不是細作,小姐……”“你不是細作,那你是什麼?”雋撇了一眼地上的洗璧。“回小姐,奴是主夫大人派來照顧您的,主夫大人他怕小姐院兒裏有人造次。小姐,這是大人的一片心呀~奴真的不是細作。”雋沉了沉聲,道:“知道了,以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自己想好了。起來吧。”洗璧連忙叩頭謝恩,起身退到一旁去。雋沉思著這洗璧以後是要避著些了,雖說是爹爹的人,但也要防著點。唉~襲人那樣的奴仆可 是萬萬不能留的。

夕霧回來了,雋帶著夕霧出了院門。路上,“小姐,我探到了。”夕霧快步跟在雋身後說。雋示意她退入假山後再繼續稟明。“小姐,確實有關係。婢子查了一下溪公子帶來的舊物,在一個箱子的底部發現了一個暗層,您看,這是放在暗層裏的手劄。”“哦?”雋接過隱在夕霧袖中的手劄,粗略的翻看著。“公子知道麼?”雋問。“應該是不知道的,那暗層的槽子很澀,想是有約莫十年沒打開過了。”夕霧推斷著。“你看過這紮子了?”雋輕聲問。夕霧點了點頭,告罪道:“婢子……”雋抬手止住了她的話,“不必解釋,無妨。”“小姐為何願意如此信任婢子?”“感覺。”“小姐不怕感覺錯了?”“難得糊塗”聽了雋的回答,夕霧淡笑著做了個揖,又跟在雋的身後走出了假山。

招呼了兩個小奴跟著,雋讓夕霧回去了。

“表小姐!”小桃欣喜的叫了起來,“快,快進來,我家公子在屋裏等您呢。”屋裏的溪聽了小桃這話,羞得恨不能出來敲他。雋進屋的時候,他也還羞於見她,縮在簾子後麵。“溪,大夫來過了麼?”雋拉了個凳子坐在床邊。“來過了。”溪細聲答,心中暗喜她叫自己溪。“李大夫說要公子多走動,總窩在一個地方,筋絡都萎了。”小桃端了茶遞給雋,嘣豆子似的說著。李大夫?怎麼不是常大夫?果然還是沒能釋懷啊。雋聽了小桃的話,心思百轉。“筍子吃了麼?”話一出口,溪就笑了,“還惦著你的筍子呐~”雋囧了。“咦?公子昨個兒不是挺喜歡吃的麼?怎麼……”小桃歪著頭不解地自語著。這下輪到溪囧了,他假借捋頭發用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臉。雋倒是感謝小桃的不解風情為自己解了圍。

“明天我就要上學了。學裏都教些什麼呀?”雋轉移了話題。“也算不上是學裏吧,隻是幾個公子在一塊兒學學罷了,溪有幸也能同去。”他放下了胳膊,對著被麵上的牡丹花說。“那教習先生們怎麼樣?”“穆先生教詩書,她也是可以講史的,不過除了婉言公子其他人都不大愛聽。蓮兒哥哥是教我們琴的,不過府裏的幾位年紀稍長的公子技法都很巧妙,所以隻有我和睿蕊在學。皓月喜舞,府裏便也請了位哥哥來教他。”溪緩緩的解答著。“我對史倒是有點興趣,這書嘛定是得學的,就是這是麼,還是算了。”雋思量著說。“雋……雋兒,你的詩已經很好了……”溪越說越小聲,一朵紅雲早早地爬上了他的麵頰,這還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呢,提到上次的詩,溪的身子不自然的動了動,忽然心裏酸酸澀澀的,“很美麼?”雋被他問得滿頭霧水,“什麼?”溪的臉更紅了,促聲道:“那位佳人。”哪位佳人??雋更糊塗。看她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兒,溪又不得不提醒:“詩。”哦~~這回雋可想起來了,原來是那位佳人啊!“貌比潘安。”雋順口就胡謅了起來。“潘安?”壞了,這兒可沒這潘美人兒啊。雋考慮了一下決定將潘安的故事介紹到這個世界來,於是他便給溪講了起來。

“嗬嗬,這要是扔梨子呀蘋果呀,不得把人砸死呀!”溪用帕子掩著口笑著。歪在一旁的做繡活兒的小桃倒是一臉神往。“口水要下來啦~”雋衝著他叫了聲。“他呀,不知是羨著那潘安還是想著那水果呢!嗬嗬嗬~”溪越發笑得歡,連帕子都放了下來。他那嬌豔的笑容令雋離不開眼,心裏驀地跳漏了一拍。

穆先生要等午間小憩後才會來授業,於是早上雋便用來練習母親給的心法。每天如此,一直持續了幾個月。雋對幾個兄弟也逐漸了解起來,尤其是對婉言哥哥,兩人常在一起博古論今。雋對兄弟們都很關照,她那個隻有7歲的弟弟總喜歡粘著她,不是吊在她身上就是窩在她懷裏。每次叫漣漪郎君看見,他都要嗬斥睿蕊“不成體統”,可久而久之最終也不再管了。雋每隔兩天就跟溪約著去竹林散步,活動的多了,溪的氣色越發的健康了,也越來越愛笑了。兩人在一起的光景也越來越旖ni了。

來了這麼許久,雋也沒出過府,平日不是在書房練字就是在屋裏練心法,現今也算學有所成,便動了出府的念頭。關於她這個女兒,府裏對外的說法是一直抱恙在身,如今治愈了。回顧了一下父親剛才的叮囑,雋認為沒有什麼疏漏了,就帶著夕霧和自己的那兩個小跟班兒出了府。

府上倒不明顯,走在街上才發覺這裏真是雌雄顛倒,男子生得纖婉,女子反而方毅。再看自己,雋越發滿意了。回想起初見洗璧時的樣子,不覺失笑,原來是自己太孤陋了。

不似王府那條街上的冷清,相鄰這幾條街上可是熱鬧非凡。賣泥人兒的,賣糖稀的,賣草編蛐蛐兒的;測字的,畫像的,走街雜耍的;燒餅攤兒,餛飩攤兒,酒釀小元宵攤兒;中藥鋪,故衣鋪,古玩字畫鋪;珍饈坊,國粹院,彩雲逐月樓……

“咦~~~~?這彩雲逐月樓是個什麼東西?”雋眺望著前方鈔庫街前段一座精美的小樓問。“回小姐,那是座繡樓。”夕霧答道。“我知道,我是問它是做什麼營生的。”“這個……婢子也不清楚,好象是座新翻的樓。”雋聽罷便示意要去看個究竟。

這是一座隻有兩層的繡樓,跨入廳堂,一個小奴上來行了禮,“我家哥兒在樓上,我領小姐您上去。”說罷便要解雋的鬥篷。雋一臉詫異,哪有這樣就把陌生女子往自家男子屋裏引的?“小姐,這兒住的是南曲中人。”夕霧湊至雋的耳邊道。“南曲?莫非~清官人?”最後三個字雋念的幾不可聞。夕霧看著雋微微點頭。運氣真不錯!誤打誤撞還能找到這麼個地方,真是不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都說不過去呀!隨即雋心中一片興奮,她對那小奴說:“不用領了,我自己上去。”一旁的夕霧聽得岔了氣兒,這……算了,小姐也大了。想罷她領著兩個小跟班出了樓去了對麵茶館候著。

這是一架暗紅色的樓梯,踏在上麵會發出仄仄的聲音,讓人覺得每踏一步都應十分小心。雋伴著這仄仄聲上了樓。樓上,一入眼便是一位粉衣佳人臨窗而坐,“溫柔纖小,才陪玳瑁之筵,宛轉嬌羞,未入芙蓉之帳”,這句正可用於此。

“小姐,奴家有禮了。”佳人欠身行禮。雋不知該如何稱呼他,便微頷了首,信步走了過去。佳人從桌下抽出圓凳,雋緩緩落座。“請問公子閨名?”雋斟酌著開了口。“奴家不敢妄稱公子,叫奴翎兒即可。”他提壺為雋倒茶。“翎兒芳齡幾何?”“奴家15.”他身上散著幽幽的蘇合香香氣,揚手間帶起雋一片心池蕩漾。“小姐怎生稱呼?”翎兒遞了粒幹果到雋的嘴邊。“我姓虞,單名一個雋字。”雋用手接下那粒幹果,放入口中,果肉甫一入口甘甜味厚,餘韻無窮。“這果子好吃,不知翎兒何處而得?”“翎兒自己閑暇時醃漬的,虞小姐若是喜歡,那奴家就贈些與小姐。”翎兒又撚了一粒遞給她,語氣微轉道,“不過,小姐也得回贈一點什麼給翎兒。”雋心下了然,這是要試探自己,此等附庸風雅之事鄙人還是懂得的,凝想一會兒啟口道;“那就回贈翎兒一首詩吧。我見翎兒顏色若桃,便吟一首詠桃的詩。”接下來,雋自然是神色自若的又剽竊了首古人的詩作。“‘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這樣的景色真是讓人神往,唉,這天越發的冷了,真是不知何時送春歸啊~”翎兒由詠桃急轉直下改為傷春了。“那明年到了桃花開放的時節,翎兒可願與我同賞桃花?”雋柔聲問。“那自是願意的。”翎兒展開了笑容,真堪是“人麵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