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裏，沒有任何人說話。老威就像暴風雨後的海，有一種拒絕人靠近的沉默。我並沒有試圖走向他，雖然我覺得很寂寞，但我更不知道走過去以後，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應該是什麼。
囚犯又回到了他的座位，我從後麵看不見他，我猜他又睡覺了。旁邊座位上的那個女人一直都是呆呆的樣子，她對之前老威和囚犯的衝突毫不在意，看都沒看一眼。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前麵的坐椅靠背——她總保持這個神態，真的跟個喪失記憶者一樣。
……外麵的天又黑了，我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這輛車上呆了多少日子了。五天？六天？七天？八天？不知道。
“小丹！小丹！”我突然聽到老威的聲音從前麵傳來，這讓我的心情一下子歡快了起來，他終於叫我了。老威半起立著，扭過身體衝我招手，示意我過去。我馬上高興地跑了過去。
“你看！”他扶著我的肩膀湊到車窗前，指著窗外急急地說，“那幢最高的樓上寫著什麼字？”
“你說那幢？”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有一幢灰白色的高樓，比他周圍的樓房高出一大截，我猜它至少也有三十層。
“嗯！就是那幢，上麵寫的什麼字？我看不清楚，是不是……雲天……”他皺著眉眯著眼，想從眼鏡後麵看得更清楚一點。
“雲天國際商務大廈！”我搶過他的話，說出了這幢大樓上鐫刻的金色。我繼續打量著這幢直指雲天頻為名副其實的大廈，後麵的老威沒了一點兒聲音，我不由得轉過頭來看他。
老威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眼鏡後麵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地張著，臉上的表情極為嚴肅。我不知道他怎麼了，為什麼聽我說出這幢大廈的名字後會有這樣的表情，難道這幢大廈的名字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我喊了他兩聲：“老威，老威！”他沒有反應，還是瞪著雙眼。我又拉了拉他的衣服，他的嘴動了一下：“快到了……”我摸不著頭腦地問：“什麼快到了？”
“我家……”從老威嘴裏飄一般地出來兩個字。
我和老威呆坐在一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老威的眉頭擰得更緊了，胸膛起伏著，我仿佛能看到他跳得厲害的心髒，聽到咚咚的心跳聲。我看見他的雙手在腿上緊張地抓撓著，如臨大敵一般，卻不知道他心裏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家？生前的事？難道……一個從沒想過的的問題隱隱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上了這輛白色公車的人還可以下車嗎？
“老威，你在想什麼？”我輕輕地問。
“我的未婚妻。”
我沒有吭聲。這是一個老威從沒和我談起過的人，但他這次好像願意說一說她。他自言自語般說道：“我死前一個月，我們訂了婚。”
我突然很想知道老威的死因：“老威，你是怎麼死的？”
他轉過臉來看了我一眼，歎了一口氣，慢慢地說：“我是銀行的小職員，那天下午銀行遇上了搶劫，我悄悄按了警鈴，可是被發現了，那些人向我開了槍……”聽著他的講述，我仿佛正看到那一幕：那些搶匪正在惡恨恨地叫人們把錢拿出來，場麵很混亂，人們蜷縮在角落裏，其中一個搶匪發現老威按了警鈴，他拿槍指向老威，然後開了槍，老威倒在了地上，人們尖叫著……
“你想念你的未婚妻嗎？”
“嗯，我們從大學時起就是同學。”他苦笑了一下，笑容像是從嚴肅的臉上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