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單雙杆架旁邊的鳳凰花紅豔豔地綻放,如大片紅雲覆於輕羽狀的葉子上,高大的白玉蘭茂密的葉叢中朵朵潔白的花瓣或含苞,或綻放,香氣馥鬱,四合院裏的合歡樹也撐開細碎的羽毛似的葉兒,細雨飄過,樹下一片細碎飄忽的香氣,細膩又纏綿,和離別的季節無比地切合,縷縷淡淡的香氣,莫名的離傷,偶爾夜晚陰暗的路燈照不到的角落,會有傷心離別的怨偶,絲絲貼合,切切私語離別之情。
九十年代初,談戀愛還是違反校園紀律,屬於可開除的範圍,可怎奈得年輕男女生們激素水平高漲,條例規定怎麼能阻擋滿盈的激情,學院基本上也是隻眼開隻眼閉,處長教授們何嚐不是年青激情飛揚過,任你樹影下樓頂上背地裏摟摟抱抱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別搞出事來就行。
這些都與朝歌沒有多大關係,頂多就瞄上一眼,然後為情侶們的姿勢臉紅一下,他大一,正新鮮得緊,對新生活的好奇都還沒過去,大學要拍個散拖,但是估計於他也有難度,不過,他不是有五年麼,醫學院要念五年,不是短日子。
今天有解剖課,朝歌的興趣有些奇葩,對人體內外結構頗為喜歡。所以一般他都會提早去解剖室。解剖室在學院唯一的四合院裏,四合院建於六十年代末,紅磚綠瓦,四四正正的刻板風格,倒顯彰顯出曆史沉澱的韻味來,院裏整一層是解剖室及辦公室,整四合院都彌漫著淡淡的福爾馬林氣味,樓上二三層都是課室,層層麵朝院子由走廊連起,處處互通,院子裏四角植有合。歡樹,纖細如羽的葉子朝開暮合,六月時花朵盛開,一朵朵絨球似地綴滿枝頭,香氣襲人。
朝歌邁進課室,程教授循例沒那麼早來,許助教在擺器材,在學生座位前的長台上擺放器官的標本,處理過的人體器官,到了解剖室,已經不能定義為人體,隻是教學工具而已。
正中間解剖台上是一具六十多歲老年女性的遺體,是解剖室內唯一的一具完整的屍體,當然全部裸露,給學生展示完整的人體構成,據說是本院退休教授,一輩子未婚,自願獻出遺體,供學校做教學研究。
朝歌有淡淡的傷感,這具遺體,按道理來說,以六十多歲逝去的女性來說,相當好的保持了身材,比例很好,可是看到那依舊挺立的胸部,那下體幹枯的毛發,他隻覺悲傷,人到頭來,不過是一具無知無覺毫無美感的屍體,躺在一個地方,再也與任何人沒有關係,不管他是否愛過,或者被愛過,深還是淺,都毫無關係。過了很多很多年,朝歌會想,是不是解剖室壞了他對女性的期許,以至於他……
課室四圍都是各種分拆開的肢體標本,或泡在大的玻璃瓶子裏,或浸在池子裏,東麵的牆前,是吸煙十年、二十、三十、四十年的肺,一個比一個更濃重的黑及進一步的萎縮,後麵的牆前,是次第不同孕育月分的胎兒,保持著在母體子宮裏的姿勢,永遠蜷縮著在透明的玻璃瓶子裏。
朝歌泰然到自己座位放好課本,便給許助教幫忙,許助教微笑回應了朝歌的問候,示意他一起擺放等會要講解的胃,許助教剛畢業兩年,是本校的留校生,笑起來很有書生氣,據說是程教授的FANS,也是他的愛徒,總是憨厚地幫前幫後,很盡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