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大殿裏一片死寂,地上還殘留著瓷瓶碎裂後留下的粉塊,昭示著方才已經產生的激烈爭執,而皇帝正垂著眼皮坐在桌案後頭一動不動,臉色有些灰暗,不知在想些什麼。
容玉踏進門來之後,看到的便是這副情景。
皇帝聽到動靜,抬起頭看過去,瞧見是他,冷笑一聲:“你故意放她進來見朕,就是想捅朕的的心窩子,是不是?”
容玉冷漠的看著他,語氣平淡:“聖上感覺如何?”
皇帝狠狠攥緊了拳頭,就在方才,白妃也是這般說:“聖上感覺如何?”
她滿眼怨恨的看著他,嗤笑道:“大概是覺著不好的,畢竟聖上可是將皇位當成子自己的命根子,連自個兒的女人與孩兒也能當做籌碼去換取皇位的穩固,如今一朝沒了,豈不是堪比天塌地陷。您說是不是呢,聖上?”
往日與他相見時,白妃從來都是柔情小意,巧笑嫣兮,無一處不是貼心周到的無可挑剔,以至於突然與這般狠絕的白妃相對時,直教他呆愣當場,接受不能。
立時麵色不大好看:“白妃,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臣妾自然知曉,且從未如現下這般清醒過!”她急促出聲,削瘦的肩膀將厚重的宮裝撐出一個利落的弧度,隨後語氣又迅速和緩下來,“聖上可記著,臣妾曾說過的白貓之事?”
忽然聽到白妃提起白貓之事,有些不明所以:“記著,那又如何?”
他自然是記著的,那隻白貓是白妃養了許多年的,聽話又溫順,甚得她的歡心,幾乎是要什麼給什麼,連吃食都是按著主子的精致著來,真真兒是珍貴的存在。不過後來有一回發情,為了一隻花貓將白妃給撓了,白貓發情與花貓戲耍的不亦樂乎,而白妃因著這一爪子當夜便發了高燒,生生燒了三日才活過來。
待白妃一醒,張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命人去將白貓趕出府去:今日它能因一花貓朝我揮爪,明日便能再衝我亮出獠牙,既不忠,那麼收回它的一切也是該的。
他那時深以為然,還誇讚白妃心善:若是朕,那隻白貓定會活不成的,傷主者,即便畜生也不能赦免。
白妃徐徐說著:“那隻白貓,臣妾當真是喜歡極了的,以至於將它趕出府之後,一連數日的睡不著,一閉眼便會想到它會流浪街頭,被孩童捉弄、被乞丐踢打、皮毛髒汙、饑腸轆轆,可臣妾照舊彈琴繡花做女紅,一次也不曾命人去尋它,也不許下人在府中提起一字,隻當沒它這個畜生。”
她轉過頭來:“我這幾日一直在想,那年我二七年華,這京城裏俊美絕倫的清貴公子見過不知幾許,緣何偏偏看了你一眼便再忘不掉,進著生出這麼些年的孽緣,將一生葬送了深宮。”
頓了一下,笑了笑,眼底隱隱有些發紅:“直到今日,我終於想明白了,我本就是個傻的,一旦遇上喜歡的,便會想盡辦法的得到,而後掏心挖肺地對他好,以期能換來相同的回報,而當傷害突然來臨之後,便會完全無法忍受,最後隻能自斷尾巴,將一切斬斷,再不回頭。”
“其實臣妾是個再狠心不過的,當初的好給的多麼濃烈,最後的刀便會揮的多麼鋒利,毫不留情。”
他聽著這些話,心中隱隱升起某些不好的猜測,下意識的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
她說:“您想不想知曉,青平王為何會得到那卷遺詔?”然後根本不等他回答,自顧自的揭開謎底,“是臣妾啊,臣妾偷了那卷遺詔,而後親手送給了青平王,好助他一臂之力呢!”
白妃咯咯的笑著,歡喜的宛若十八年華的小女子,他完全愣住,腦袋像是遲鈍了,怎麼也緩不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許久之後才艱難的開口:“這與你有什麼好處?”
“天大的好處。”白妃笑眯眯著,鮮紅的唇瓣吐出能將人心敲打粉碎的話語,“他答應了我,會顛覆這王朝江山,成為新主,你失去了皇位,便什麼也不是了,這不是天大的好處是什麼。”
他心底涼的厲害,不敢相信這麼些年伏低做小、忍氣吞聲,機關算盡之後坐穩的皇位,一朝卻毀在此刻,毀在這個女子手中。雙眼直直地盯著她,一字一句的問出口:“你就這般想讓朕失去皇位?為什麼?”
她猛地收了笑:“你竟還問的出口為什麼?是了,貴人多忘事,你日日被鶯鶯燕燕環繞,酒色生香,剝奪一個女子做母親的資格也不過是揮揮手的事,轉過頭去哪裏還會記得什麼,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