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廣順三年正月末,青岡峽。
經過短暫休整,韓奕以追擊叛逆為名,率蕃漢萬餘聯軍,自慶州出發越子午嶺北段,溯豹川,經東穀寨、通塞堡,繞過秦漢時代遺留下來的破敗長城,折向環州北之木瓜堡、歸德堡,突然出現在青崗峽正南方向。
對於農耕民族而言,一旦發起軍事行動,一定是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否則往往是未戰先潰。但對於被新任命為陝西諸道蕃漢兵馬都部署的韓奕而言,這條準則並不適用於他麾下的兵馬,部下每個士卒,無論是蕃兵還是漢兵,隻帶了七天的幹糧,和一些隨軍仆役趕著的牛羊和輜重,補給大半全靠沿途虜獲以及諸部主動或被動的貢獻。
對付蕃人,那就用蕃人的方式。
來自各個投靠官府部落的蕃兵,被韓奕特意打亂混編,不讓來自同部落的蕃兵抱成團,雜以漢族兵勇,以十人小隊為最小作戰單位,設十夫長一人,十個十人隊即為一百人隊,設百夫長一名,以此類推,設有千夫長十五名,萬夫長三名,實際每個作戰單位還有數量不等的由韓奕直接任命的副將、佐官、押官等職,其中一些軍官還正兒八經地兼有朝廷正式授予的散官、勳職,以作籠絡之用。
除了千夫長和萬夫長由韓奕與主要參戰部落協商確定外,其他首領均由蕃漢慣於征殺騎射嫻熟之輩擔任,另外還設立了人數不等的斥候、奇兵、跳蕩、決戰。
因為是混編,各部凡有戰鬥死傷,一般也是各個部落都有死傷,凡有斬獲,一律交公,一部分直接獎勵有功之人,其餘按照各部落出兵比例分配。這樣一來,就做到了利益均沾損失共攤,參戰部落無論大小。對些無不心服口服,沒有比這種方式更易讓人接受了,一旦加入這支聯軍。軍法最大,韓奕也因此更容易掌握這支軍隊。
韓奕甚至鼓勵部下們結隊燒殺搶掠,獲取一切可以代表財富的東西,被他鼓動起來的兵馬。殺紅了眼,一路上凡是稍有反抗的部落,無不遭到滅族。
拓跋雄、罔羅等人,已經追悔莫及,自從因為仇恨還有貪婪上了韓奕這條“賊船”。隻能跟著他一條路走到黑,因為他們已經殺了太多的蕃人,得罪了太多的蕃部。巨額的財富已經晃花了他們的雙眼,族人已經不滿足於靠正常的生產積累財富。
青岡峽在環州通遠縣北兩百裏,因青岡嶺而得名,乃是橫山中一道著名峽口,是通往靈州的一條大道,也可由此通往橫山北的烏、白鹽池。也是一條重要的商道。這條路一般稱為靈武道、靈鹽路。
無論是環州,還是慶州,想越過橫山山脈,南下或北上的道路其實有許多條,橫山南麓幾乎所有的支流河穀既是商旅通道,也是重要的軍事孔道。配合高峻複雜的地形和無數大小部落雜居的複雜地區形勢,因此自古以來這裏就是讓漢家軍事將領們頭疼的地方。一旦中央朝廷的力量虛弱,無法做到有效管控。這裏就成為蕃部發展坐大的絕佳之地,譬如黨項人的崛起。
慶州是大周重要的食鹽集散地,這裏雖然也產少量食鹽,但由朝廷壟斷專賣的精細上等食鹽其實卻是產自橫山以北的鹽州,曆史上吐蕃人崛起時,勢力一度膨漲並與唐朝為爭奪鹽州屢次發生激戰,白居易之《城鹽州》詩即是一篇反映唐軍保衛鹽州的佳作。
唐朝的背影已經遠去,它的衰落和吐蕃的強大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應,沙陀人被吐蕃人驅趕著在此處流下血淚,一部分吐穀渾人也不得不東遷路過,就連吐蕃人自己,也同樣因為衰落內亂一些部落散亂在此,同樣曾遭吐蕃人壓迫東遷的黨項人倒是在橫山內外開枝散葉日見強大了。西北諸羌的子孫們都雜居在青湟、橫山、隴山一帶,各方勢力交混在一起,讓這裏的形勢錯綜複雜。
韓奕進軍的目的地是鹽州。盡管鹽州仍在大周朝的掌握之中,但鹽州已經衰敗廢州,隻設了一個五原縣,暫隸環州,那裏出產的優質食鹽還在通過其他孔道南運,如果任憑蕃人在此蕃息生長,總有一天鹽州將會失去,更重要的是大周的勢力將無法越過橫山去。
城鹽州,鹽城未成天子憂。白居易對曾遭吐蕃人血洗過的鹽州作如此感歎。
如今鹽州雖然破敗,但大周天子郭威很顯然不會坐視鹽州繼續破敗下去。這就是韓奕率兵兵臨青岡峽的原因之一。而韓奕考慮的更多的是控製青岡峽,甚至整個橫山山脈,將黨項人勢力扼殺在發展之初,讓大周的軍力借此可以投射到更遠的地方。
韓奕目標很是遠大,但他知道這在朝中守舊的大臣們看來,在朝廷還麵臨四方大國威脅的情況下,西北蕃部不過是芥蘚之疾,萬一要是弄成了大亂子就是件大禍事。所以韓奕在橫山的行動都是掩蓋在保持鹽道穩定國朝鹽利的幌子下展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