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偶爾瞥一眼那個放在角落裏蒙塵的藥盒時,心中仍有些介意。
草草翻閱了一遍木箱中的醫書手劄,關於優曇仙花的記載果然不過寥寥而已,即使久居天山又涉獵廣博如師公者,亦未真正見過此物,是以全憑傳說推測揣度寫了些隻言片語,若說幫助,其實並不算大,不過那些從藥理出發的揣度之言也並非毫無用處,至少看過之後,心中就更有了一點譜。
更有譜了,辛老五所言的幹製完成之日也早過了,若要試用,正是隨時都可以用的狀態,無奈有所顧忌下偏偏得束之高閣起來,多少是令人有些不甘心的。
好在閱覽醫書之後,就更明白辛老五幹製的手法有多漂亮,相信這藥材再保存個一年半載對其藥性也不會有半點影響,所以雖說略有不甘,但總還算為時尚早,有大把時間可慢慢從長計議。
於是自住下以來,雖然介意,卻也從沒有將這件心事看得很重過。
直到,那一天。
那是大半月後普通的一天。這麼些時日住下來,各方麵都早已經習慣了,練兒也就漸漸放心走得更遠了。前麵也說過,她待采藥之事十分自覺,幾乎隔天就會出去逛逛,按那些個書中記載的條件去合適之地到處尋上一番……不過,饒是在野外再有搜索天賦,這些藥材畢竟稀少,大半月下來,附近已很難尋覓得到了,她逐漸也就走得更遠更荒僻了,好在輕功卓越無雙,無論去了哪裏,日落前總會回來的。
當日便是如此,練兒午後出門,我一如既往叮囑了她幾句,然後就獨自在屋中看了一陣子醫書,又小憩了片刻,再睜開眼已是日頭偏西,趕緊淘米燒水蒸了飯,再按準備做了兩三道葷素搭配的小菜,待到一切備齊,卻還見不到那身影出現。
這便有些怪了,須知我倆其實是彼此不放心對方的,出門時我叮囑她諸事小心切莫逞強,她也總不忘吩咐我要好好在家不準枝外生枝,或是陰影猶存吧,練兒是真不放心,以至於偶爾在外不順利時,她寧可沒麵子地空手而歸,也不會耽擱太多時間。
所以,雖說當時日頭尚不至於晚到令人忐忑難安,但依舊忍不住,披了外套就踱到院子中四下眺望起來。也虧得這天晴朗少風,又是處處潔白渺無人煙,不消多久,真給人發現了一處異樣,那不遠處一座山坡上分明有什麼映了夕陽,正時不時熠熠閃光,再仔細一聽,打那邊刮的風中也隱約裹挾了金石交鳴之聲。
聽到這聲音,反而會心一笑,放下了心來。實在是因為這半月裏聽得太多,都已經熟悉了。低頭算一算時日,果然差不多也到了該送東西上來的日子,就更是心知肚明,想來定是半道上兩強相遇,於是又掀了慣例的一場好鬥。
放心歸放心,這雪山之中,屋裏頭的熱飯熱菜能保多久?又候了一會兒,見那邊酣鬥似沒有收斂之勢,就索性也飛身過了去,想叫個暫停。
幾個起縱之下,轉瞬即到坡頂。雪堆那邊果然傳來熟悉的人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專心對敵,好似竟都沒有覺察到有人靠近。也是湊巧,自己前腳剛剛站穩,後腳便聽得一連串鏗鏘交擊聲戛然而止,然後就是練兒的一聲短喝:“好了!今日到此為止!日頭不早,我得回去了,有勞晦明禪師你送東西來,這次我帶過去就成了,你就別再走冤枉路,且回頭管你兩個徒弟去吧。”
這些時日來她常叫嶽鳴珂法號,半是打趣半是好玩,一來二去順了口,比我叫得還要習慣幾分。嶽鳴珂自然沒什麼意見,約是修身養性的關係,他出家後脾氣好了許多,此刻隻嗬嗬一笑,道:“說起來,我那兩個徒弟如今提及你可是心有餘悸……你又何必無事總扮裝嚇唬他們?驄兒迄今仍不願相信你便是救他和羅鐵臂的那女俠,其實,他對當初你的一番救命之恩還記得挺牢的呢。”
“記得牢麼?”風中傳來收劍入鞘的輕吟聲,然後是練兒的揶揄聲:“他隻是對那張臉記得牢而已吧?如今我雖扮裝,但聲音未變身手未變,脾氣也未變,不過扮作老婦說了兩句難聽話,他就再不願相信我是記憶中之人,我看你徒弟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算打完了架準備收工麼?有點尷尬地撓了撓臉,本是準備來勸架的,如今顯然已不需要了,就白跑一趟……當然此刻現身也未嚐不可,但未免給練兒留下取笑談資,想了一想後,自己決定還是再無聲無息回去比較妥當,嗯,隻需趁著此刻風向正好……
主意打定,正要貓腰溜之乎也,那邊嶽鳴珂的聲音卻不不經意傳入了耳中,他先苦笑道:“驄兒到底隻是個孩子,你這樣未免太過嚴苛了吧?”而後頓了頓,又道:“其實,也不能怨別人認不出你……說來莫怪,這句話我想講久矣,雖不知你是為何事以至於白了頭發,不過我聽說天山上有種名叫優曇的奇花能可令人白發生黑,返老還童……這返老還童太過離譜令人難信,不過白發生黑倒是大有可能,你如今既到處采藥,何不試試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