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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學文,新有一個詞喚作“茹毛飲血”,她自是不懂,問及師父,道字麵上講得是不會用火連毛帶血的生吃血肉,內意是指野蠻不懂教化。
她哦了一聲,聽得其實有些不以為然,若會使火,誰個願意吃生?而若無火,難道生生餓死不成?不過求存而已,哪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如她,是生也能吃熟也能吃,當然,做熟了確實更好吃些……
這麼想的時候,不遠處那平日負責做熟菜的人正偷眼看著這邊,手中書卷半掩了嘴角,想必是在輕笑,以為誰個沒注意到麼?哼……罷了,昨日新學一詞大人不記小人過,今日就用在她身上吧。
生熟有什麼幹係?強弱才是正理,正如若不是當初師父來得快,那一夜會倒大黴的是茹毛飲血的自己還是溫文爾雅的她?答案根本不用想,齒痕便是證明!
不錯,雖然淡,齒痕確實是至今猶在,那人倒從不在意,偶爾更衣時撫過手臂,反而會勾了唇角麵露悠然懷念之色來,這時候她見了便覺得莫名生氣,不明白明明當時占上風的是自己,為何卻是受傷的人會動輒懷念那場廝殺,難道不該是害怕才對麼?
生氣歸生氣,她卻決計不會去問,因為回答是什麼大約想得到,那人九成九會含笑說,畢竟那是我與練兒你值得紀念的第一次相遇啊。
才不是第一次……這樣的反駁她也隻會放在心底,打定主意絕不讓對方知道,免得得意。
那時候她還沒有姓名,甚至還不是“她”,而是以一匹茹毛飲血的走獸的身份存活著,是天地萬物中的“它”,活在它們之中。
為世人所畏懼的凶獸們,就是它親密無間的夥伴和族群,雖然那時候它還不懂夥伴和族群的意思,卻早明白,不是它們的陪伴,它便不能得活,一日也不能。
那時它已隱隱覺察自己是夥伴中的異類,它生長那麼慢,當初一同吃奶的兄弟已可以隨群體外出圍獵了,而它卻還是小小的一隻,還需要和新出生的小崽子們一道呆在安全之地嗷嗷待哺,但是沒關係,族群中沒有年齡之說,判斷幼崽的成長隻看現實,所以嗷嗚一如既往照顧著小小的它,和對待其餘小崽子們一樣,時不時舔一舔,給它嗬護和溫暖,若是玩鬧太過也會低吠幾聲做為警告。
嗷嗚是它們中體型最大的,也是最厲害的,它知道自己就是它的孩子之一,和別的幼崽沒什麼不同。
直到那一天。
還沒有四季的概念,卻也知道落葉過後就會難捱的,尤其是天空中飄下那些白白的涼涼的舔一舔會融化的小東西後,日子更變得十分艱難起來,對整個族群而言是因為缺少食物,對它而言還得再另添上一條,因生長不出夥伴們那樣的厚實毛絨來禦寒,所以在遷徙的途中,它隻能時刻不離嗷嗚左右,那裏是最暖和的。
不得不遷徙,這一次天空中飄下的小東西太多了,積在地上十分礙事,原本的領地實在難以覓食了,嗷嗚帶著它們降往山腰去,那裏小東西少些,食物多些,卻也更危險——這些都是嗷嗚說的。
嗷嗚是對的,剛剛到山腰附近還來不及落腳,大夥兒就發現了食物,或者說,可以成為食物的活物。
那是隱約飄來的陌生動靜和氣味,源於樹林邊凍溪旁的一個活物,族群為此駐足下來,試探性地派出了偵查,那或者是天敵,或者就是熱乎乎血淋淋的美味,無論哪種,在選定的地盤上,不可以對未知的活物疏忽大意。
在負責偵查的夥伴潛行過去時,它和小崽子們一道安全地待在嗷嗚身邊,卻到底忍不住好奇心,遠遠探出頭觀望起來。
然後,就第一次看到了她。
在當時它的眼中,那是個十分新奇的活物,因為遠,看起來小小的一隻,似乎很累,正蹲坐在地無防備地喘著氣,看不到鋒利的爪子和尖銳的牙齒,身上皮毛雖然厚厚的卻也軟軟的,應該一口就能咬穿……總而言之,怎麼都感覺很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