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知道後來會是那樣,才不要給她擦什麼跌打酒!就該下手更狠些打斷一條腿才最好!
打斷了腿,就哪兒也不能去了!
睡夢中的少女輾轉反側幾次,終於在這時候睜開了雙目,瞳中尚有未散盡的夢中情緒。
睜眼半晌後,她倏地拍了身下臥榻一掌,仿佛如此就能拍斷這睡榻曾經那位主人的腿,虧得隔著重重棉絮,石榻總算是逃過一劫無甚損傷。
明明不想憶起的,偏來擾人清夢,被擾了一宿的少女沒好氣地起身,也懶得做什麼吃食,隻是草草梳洗了一番,就拎著劍出了洞。
出得洞來,方察覺外麵又起了風雪,風且不算大,雪卻是實實在在的鵝毛大雪,仰頭望天,但見空中晶瑩之花迎麵紛紛擾擾撲撲簌簌而來,鋪天蓋地之感就愈強許多。
就這樣瞧了一會兒天空,少女猛然緊了緊衣衫,緊接著邁開腳步,往昨日去過的方向而去。
大雪紛擾,她的速度卻比昨日更甚,隻花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昨日之地,落下時,手中還拎了一隻順手獵來的,色彩斑斕的野雞。
雞是活生生的,生擒活捉是最好的,因為暖乎乎的血肉才是天寒地凍時最好的美味。
可惜,有些福氣卻注定被錯過。
向陽開闊地裏已沒有了狼群的蹤跡。
隻是皺了皺眉而已,有必要時,她當然也可以做到不急不躁。大雪是掩埋了許多線索,不過尚不是什麼大問題,在耐著性子仔細辨認了一番後,她便擇定了個方向追蹤而去。
然後再過了半柱香左右的功夫,雪地裏,有一隊移動的黑點終於出現在了視線的盡頭。
遠遠的風中氣味證明那是她的族群無誤,然而,她卻不再追趕,反而駐足觀望起來。
風雪之中,狼群正有條不紊地前進著,一字長列的行進法並非搜尋獵物時的隊形,這種一匹狼緊接著另一匹狼而小狼崽被護在當中的行進方式她很熟悉,那是每次長途遷徙時,尤其是在雪地跋涉遷徙時,大夥兒才會用的隊形。
此刻在前開路的正是那隻精壯的銀灰大狼,它呼著白氣,卻氣勢昂揚,不時推開麵前柔軟的雪堆,讓後麵的跟隨者能走得更省力些。
遠遠望著它,這一次,少女的眼中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她就那樣默然站在雪中,望著曾經的夥伴們一步步走遠,直到最後,饒是怎麼目力過人,也再望不見。
沒有目送過什麼夥伴離開,一次也沒有,師父離開時是悄無聲息的。
倒是曾經有一次,她可以這樣做,但她選擇了不看不送。
所以這次,送送也無妨。
目送狼群走遠後,又立了一會兒,然後想起什麼似的,她低下頭,看了被生擒活捉的野雞一眼,想了想,就鬆手將之丟在了雪地上。
這隻色彩斑斕的野雞其實並沒受什麼傷,隻不過被倒拎著撲騰了很久,於是乍一被放到地上時似乎有些頭暈眼花起來,竟就這麼蔫蔫的趴伏著,不知道要掙紮起來快些逃生。
“你運氣真不錯,我那裏存貨也還夠充足。”少女蹲下來對它道,仿佛在打趣,又好似在告誡:“所以如今用不著你了,就放你一馬吧,下次別那麼蠢了,這麼五顏六色的一隻又遠離灌木在雪地裏走,簡直就是找死,下次沒那麼好運道的,還不快走!”
仿佛聽懂了這話,也或者隻是緩過氣了來,話音剛落,這野雞果然咯咯咯撲騰起身,連飛帶竄一溜煙不見了蹤跡。
這次目送對方離開時,少女唇邊噙了一絲怡然的輕笑。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這是那個家夥離開後,方於書中無意間看見過的一句話,隻消看上一眼,她便記在了心裏。
算起來,其實也是她先棄了族群,雖然說她自己不覺得是棄,隻不過是耽擱的久了點而已。但既然在自己不在的期間,群狼中已有了令大夥兒臣服的新首領,那麼在族群看來,便是她已棄了它們吧。
她棄了它們,所以一段日子後它們棄了她,它們棄了她,所以她今日也棄了它們,從此就各行其是,各奔東西。
便是如此爽脆,便該如此爽脆。
站直身,迎著風雪長笑一聲,這些日子以來說不清的煩悶突然就一掃而空。
笑過之後,少女拂掉衣上殘雪,隨即腳一蹬掠起身形,□□脫弦般遠離了這處荒野,卻並非是踏上歸程,而是徑直往山下而去。
留於被棄之地,隻會徒增氣悶而已。
棄我去者,當為我所棄。
縱是重逢有期,也是明日之事。
那麼這今日之日,自己便該想怎麼過,就怎麼過。
何必困於西嶽空山吊影?天大地大長風萬裏,那些所謂江湖所謂綠林,倒要見識見識!
天下,我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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