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便是如此,來訪的道上朋友中一名姓羅的大漢有身好功夫,尤其一雙苦練多年的鐵砂掌剛猛無比,江湖送了諢號叫羅鐵臂。這羅鐵臂雖也是個做無本買賣的大盜,但為人豪爽實在,敗了個心悅誠服後當即俯首稱臣,練寨主第一次對上鐵砂掌這種內家硬功,也鬥得十分愉快,雙方把酒言歡,待到盡興撤宴時,難免就有些酒意上頭。
作為近身親兵自然知曉自家寨主酒量幾何,這時早已在林中小屋備好了醒酒之物,練大寨主坐著接了一碗醒酒湯倒下肚,又接過涼悠悠的濕巾擦了擦麵,眼中的醉意就減了幾分,卻還是有些迷迷蒙蒙的,不若平時銳利有神,倒是平添了幾分無邪。
“寨主您老人家今天可真喝了不少,就算是特意備下的淡酒,也禁不起這麼喝啊。”做了一年的親兵,自來熟的綠兒早已褪去了最初的拘謹,此時就忍不住搭話道:“平時您不是不待見杯中物的麼?今兒是怎麼樣?莫不是打的特別痛快,所以也喝的特別痛快?”
寨主老人家平時不要伺候,喝高了卻也不介意有誰替她脫靴更衣,此時隻是端坐不動任人服侍,懶洋洋連眼也闔了起來,嘴裏倒還清楚道:“痛快?那羅鐵臂的鐵砂掌確是不錯,有趣倒是有趣,痛快卻還談不上,天下間能與我打痛快的不多,他不在其中。”
“那倒是,不過寨主您會遍天下高手未嚐一敗,能讓您老人家覺得有趣也已是天大殊榮了吧。”
這麼說時綠兒正低了頭在替自家寨主脫靴,所以講得有點漫不經心,雖說有點漫不經心卻也是真心實意,她就是如此覺得的。
“未嚐一敗?”卻聽到頭頂傳來醉意朦朧的笑聲:“誰說的?明明我在會的第一個高手那裏就敗了個徹底。”
微驚抬頭,原本閉目端坐的少女已改做了一手托腮斜倚桌邊,看模樣是星眸微啟唇勾笑意……似乎醉意複湧了。“寨主?”綠兒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正把目光望向一旁倒水的阿青求助,自家寨主卻又莞爾一笑,滿不在乎道:“怎麼不信?不信可不行,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我可不怕對你們說清楚,免得你們以為我是在吹噓。”
其實很想回嘴,世人隻會吹噓如何贏,哪兒有人吹噓如何敗?但綠兒還沒開口就被阿青拉了一把。
趁著這空隙,寨主大人卻已打開了話匣子,隻是那些醉意朦朧的話,十句倒有九句沒頭沒尾。
實際上練大寨主第一句話就有些磨牙。
“那高手……雖說我也認她是名高手,卻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不悅道,本有些渙散的目光此刻卻凝了戾氣:“那麼大個人,半夜三更欺負我兩名手下,還欺負……欺負她……真不知道羞的老不修!將來我定要尋個機會與她算總賬!”
半夜三更?手下?說到手下,除了定軍山的姐妹們還有誰?與阿青麵麵相覷一眼,綠兒到底沒忍住,小心問道:“寨主,這……誰被欺負了啊?”
醉眼迷蒙的少女聞言一怔,而後蹙起眉不假思索道:“她被欺負了……唔,她就是她,我才不叫她的名,她不回來我就永不叫她的名,話都不會與她說半句!”說到這兒的練寨主又從不悅徑直換做了憤憤,拍桌道:“我隻是去救我手下,才不是要救她!誰知道她也在那兒,三年了……哼!鬼才要理她,傷了也是活該,還那麼不自量力想管我,還搶了服毒,更是活該,我不會去瞧她的!”
不是要說高手麼?這話題又是哪一出?麵對自家寨主從未見過的……孩子氣,綠兒真是又覺得開眼又覺得無措,倒是阿青默默在旁守了一陣,大約是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就上前一步扶住那人,恭敬的低聲勸道:“寨主,您醉了,時候也不早了,還是歇息吧?”
阿青的聲音低柔,其實挺順耳的,果然練寨主聞言也停了下來看了看她,隻是不知道為何,綠兒卻總感覺那目光挺遠,其實並沒有看著阿青。
“嗯,歇了。”最後寨主吐了口氣,掙脫了攙扶起身擺手道:“我說不去瞧她,就不會去瞧,你自己去吧。”
隨著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語,寨主大人果然獨自穩穩邁開腳步走到榻邊,毫不猶豫地拉了被褥躺下蓋好,就擰著眉閉上了眼,再無聲息。好在之前已除去了外衫和靴子,也擦過了臉,就是這般睡下亦無不可,阿青默然端了水盆,示意了綠兒一眼,就輕手輕腳退出門外。
而當熄了燭火緊隨阿青其後出了門,正回身準備輕輕掩上門扇時,綠兒聽到屋中又傳來一聲夢囈,正道:“師父……怎麼還不去?天都黑了……你也不想理她麼……”這次竟是有些焦急和埋怨。
突然莫名覺得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