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練寨主她依舊早起練劍,仿佛全不記得這樁事了。而約好了般,阿青與綠兒也沒再提及過,更不曾對別的姐妹談起。阿青怎麼想的綠兒並不知道,隻是有時候獨自她回想起來,依舊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那個存在,那個寨主口中的她……亦或是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是家人麼?是故人麼?會有朝一日出現在這裏麼?綠兒也曾經這麼胡思亂想過。
結果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有朝一日”,其實一點也不遙遠。
九月涼秋時,接到了陝西綠林領袖派其子王照希來定軍山聯絡拜訪的消息,隨後更是探到竟有五股盜匪有眼無珠,打上了他的主意。同時早盯上的一位朝中大臣也如消息所傳那般攜財卸任返鄉。兩邊人馬在大安驛撞個正好,倒是方便了山寨,當夜寨主親自帶了數十寨兵,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兩股人馬一道押運上了山。
這本沒什麼,練大寨主出馬,手到擒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在所有人的預想之中,隻是事情在其後,卻因為一句話而起來變化。
“怎麼?原來寨主您老人家並不曾派出過手下暗中與小弟接觸麼?”
安置了群雄,隨後就是與那王照希會麵,而獻上金寶後寒暄了沒幾句,這看似沉穩的年輕人突然就冒了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
練寨主她老人家顯然也覺意外,眉頭一挑,就反問道:“此話從何說起?”
“是這麼回事。”那王照希覺得是自己弄錯,有些訕訕地解釋道:“小弟因自知被人綴了尾,所以在近七盤關時,為求萬全混入了卓老大人一行。當日同時加入的還有一名年輕女子,我曾經見她與賊人交手,總覺得那身手出招與寨主您十分神似,便誤以為此人乃寨主派來接引的親信,誰知竟錯了,真是慚愧,慚愧。”
這人隻顧了低頭稱愧,所以沒見到,眼前的練大寨主突然就是麵色一沉。
侍立在旁的綠兒看到了,所以心中倏地跳了幾跳。
“哦?竟有這樣的人物?”沉臉之後,練大寨主又勾了嘴角,似笑非笑道:“倒是讓我想認識認識了,隻是不知那姑娘現在何處?姓甚名誰?又是怎樣的容貌性情?”
王照希不疑有他,一一如實回答道:“應該是還和卓老大人一行在一起吧,小弟隻知她姓朱,閨名卻是不方便打聽的。這姑娘人前常戴一頂竹笠遮麵,一路上話語也少,小弟更不好唐突佳人,是以容貌也說不太明了……隻是聽音識人,想必是個溫婉的性子,倒不太像武林中人。”。
“哦……那麼這位朱姑娘用什麼兵刃對敵,這,王兄總說得上來吧?”練女俠狀似不經意道。
“這個倒是容易答,那姑娘隻隨身帶一把精鐵短劍,長不過一尺六,寬不足兩寸。”
一語落地,剛剛還狀似不經意的練寨主已驀地站起身,一言不發就離了大廳。而比起滿頭霧水的客人,這時候倒是兩位親兵反應更快,阿青邁前一步,一麵與王照希解釋圓場一麵迅速遞了個眼色,綠兒收到自然會意,也隨即大步流星追了出去。
前麵的身影走得極快,卻並沒有運起那出神入化的輕功,好似急切之中帶著猶豫。綠兒也顧不得其他,跟了一段路,見自家寨主似乎是要往安頓客人的偏堂而去,就忍不住出言提醒道:“稟寨主,若時間不差的話,偏堂已經沒人了……您忘了麼?酒宴已經備好,那批客人此時應該是在往聚義廳的路上才對。”
聞言,練寨主方頓住了腳,她好似真忘了這件不久前親自吩咐下去的事,如今被一提醒,方才“哦”了一聲,卻也不多話,旋即就是腳步一轉,當綠兒以為自家寨主會就此直奔聚義廳時,卻又見她走向了另一條山間小道。
這條小道的盡頭並不通往聚義廳,卻居高臨下,能遙遙望見前寨通往聚義廳的幾條道路,當綠兒跟著自家寨主選好位置站定身形時,下麵正有一隊人蜿蜒而來,人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綠兒很容易就鎖定了其中一道身影,這倒不是她多有預感多心靈相通,而實在是自家寨主太過凝神注視,簡直就是目不轉睛。
那道纖細身影,顯然是屬於一名女子的。
當時,綠兒覺得按自家寨主的性子,隻怕會迫不及待上前招呼才對,誰知道練寨主她隻是在山坡上默然看了那麼一會兒,然後就突然一轉身,笑道:“走!隨我換身衣裳去聚義廳,正有幾場好戲等著咱們鳴鑼開演呢!”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邁開了腿,這一次倒是氣定神閑,不再步履匆匆。
這番神態語氣,本是再普通不過的,卻令此時跟在身後的親兵第一時間聯想起了那夜的寨主……所以……綠兒心情複雜地想著,她大約明白這位姑娘是誰了。
這位姑娘,便是寨主口中的“她”,是能令大夥兒心中神祗般殺伐決絕的玉羅刹變得焦急、憤憤、甚至孩子氣般使性子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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