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筍領命。”眼前女子低眉順眼毫無異議,隻恭敬地說了這麼一句,就抱拳轉身而去。
聽她這個自稱時練大寨主會心笑了一下。當初新山寨剛剛紮了根,正是此人領頭提議將現有姓氏連同過往一道拋卻,意寓新生,為此還特來求自己賜名,而想起初見這女子以瘦弱之軀立於冷雨中,麵對山匪奴販的閃閃刀光也不屈從半點的模樣,不知為何,心裏就閃過了一抹記憶中的身影,於是她大大咧咧一揮手賜了個“筍”字,就成了如今這個略顯怪異的名字。
不過……笑完之後,腦中不期然浮現出昨夜看了一宿的麵容,少女就又搖了搖頭。
如今再看,其實也不覺得怎麼像嘛——不由得下了這樣的結論。
算了,還是練劍去吧,且將昨夜憋悶一掃而空再說!
如此盤算著的練大寨主,一入竹林深處就按耐不住驟然出了手!但見尚有絲絲晨靄纏繞的竹林中一道寒光迸裂,勁風過處流靄蕩盡翠葉紛飛,縱橫的劍氣頓時擾得一方靜謐好不熱鬧!雖說最初是負氣舞劍,但玉羅刹豈是浪得虛名之輩?不消幾式再看那名林中少女,早已摒棄了種種雜念眸光澄明心神合一,輕盈翻飛間直將掌中銀蛇舞了個光如精芒捷逾電雨!
這般也不知過了多久,正舞到酣暢淋漓處,卻見練寨主眉頭微微一挑,手上劍芒吞吐半點不滯,眼角餘光卻狀似不經意地往某處瞥了一記。
那處,濃淡有致的竹蔭綠意下,有人正踩著一地斑駁日光而來,腳步不緊不慢,有徐徐清風隨在她身側,不同於劍風的放肆激蕩,那是更溫婉輕柔的一陣風,所過之處擾得竹葉紛紛細碎作響,好似輕吟淺唱愜意非常。
少女隻飛快瞥了那麼一眼,就收回目光繼續練劍,甚至比之前更專心,專心致誌到好似全不曉得有這麼一個人出現。
而對方也半點不惱,就在十餘步外負手站定,目光瞬也不瞬望向場內,好似興致勃勃觀摩起來。
被這樣的目光定定瞧著,練大寨主再舞幾式,就莫名又覺得惱了。
於是索性尋個間隙,抖手就一劍襲去!
這一襲雖是突然而至,但不要命也要不了命。對方似早有準備,從容閃身,以二指銜住襲來的劍鋒,也不多話,隻對視了一眼,輕輕一笑,便從善如流地跳進場中,赤手空拳陪寨主大人過招起來。
這般過招是很不公平的,而劍法犀利性情高傲從不屑占別人便宜的練大寨主此時偏偏無所謂起來,坦然以一把閃閃寒劍對上了一雙赤手空拳,甚至打得很是興致勃勃神采飛揚,似乎比與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過招還更痛快淋漓。
在一招一式的你來我去中,在對方不變的溫煦笑顏中,似乎有什麼漸漸落到了實處。
時隔六年之久的一次對劍練習,終於完成了。
少女還劍歸鞘,笑得自在。
踏實了的練寨主連說話都輕快了幾分,原本下定決心的秋後算賬也似乎不再那麼重要了。數年不見,原本有很多話很多事,但歸根結底一想,其實也沒那麼多話和事是必須要對她講的……就算有什麼是必須講述的,其實也可以不必急在一時,久違的說說笑笑,再久一點也可以。
練寨主是真這麼盤算的,所以如果對方不問,她也真不打算提起什麼,心情能多舒暢一陣有什麼不好?
但一來二去,對方到底是問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說。
反正問出口的一瞬,那種不舒服就又湧上來了,即使如今心裏踏實了也依舊不舒服著……這種不舒服其實已擱在心裏兩年有餘,也該到了讓對方陪著自己不舒服的時候了。
所以待到兩人獨處時,她毫不猶豫就道出了答案,而在其後講述整個事情始末的過程中。也沒有過有半分遲疑。對此少女不覺得有何不妥,她原本就是要拉這個人來一並經曆的,這一切原本就應該由兩個人一起並肩經曆才對,而有人卻已經遲了兩年。
遲到了太久,所以該罰,這很公平。
所以故事的最後,她輕輕摟了她坐著,卻狠狠合攏了牙關。
脖頸是非常脆弱的地方,但懷中人隻是輕輕一顫,就毫無抵抗的放鬆了身體,口中柔軟的肌膚被破開,帶著溫度的液體湧進來,那種記憶中熟悉的,略有些獨特的腥甜滋味便迅速在唇舌間蔓延開來,直至充斥滿整個感官,
唇齒間是鮮活的血,臂彎裏是鮮活的身體,身邊是鮮活的生命,這一切,都屬於一個鮮活的人。
突然之間,堵在心底許久的那些個不舒服,也都煙消雲散了。
因為失去的,已確實回來了。
多好,沒有棄我而去者,沒有我所當棄者。
又踏實又舒服。
練寨主隻覺得再滿意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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