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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不服,怎麼說也是個不服!
不服氣的滋味確是不怎麼樣的,由小到大練寨主極少品嚐過,多數時候都是她在收拾膽敢看輕自己不服自己的外人。當然,偶爾她亦有不服氣別人之時,譬如麵對某些眼高於頂的所謂名門正派,可那時候無論是誰不服誰都好辦得很,不服氣?來來來,手底下見真章便是了。
但這次不同,這次不是外人,挑事兒的人是義父,動手自是不能的。偏生鐵飛龍說得巧妙,聽那些話不似看輕反似誇獎,練女俠沒想到向來自負的容貌這時候反而礙了事,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找回場子。唇槍舌劍非練女俠所長,她隻能抱定了不服之心,僵那裏瞪著眼與鐵飛龍對峙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發現,另一個當事人竟不知何時偷偷地自顧自溜之乎也了!
發現那人溜走後她也就懶得再與老爺子僵持下去,再好勝不服氣,老爺子也算自個兒的長輩,既認了義父,尊老什麼的練大寨主還是省得的。何況究其根本,她不服氣的對象又不是鐵飛龍,這筆賬自然也該尋正主兒去算……嗯,若是能讓對方看清楚局麵主動放棄,那才是上上之策。
機智過人的練寨主兩下就辨明了局勢,待回房後瞧見那包送錯的衣物,更是果斷地展開了第一波行動。
既是行動,當然是其不意攻其不備最佳——這般盤算著的練寨主自是不想對方有所準備,所以壓根不準備招呼,推推門發現是閂緊的,便再自然不過地推窗翻了進去,那輕盈的身法悄沒聲息比貓兒更靈動,也虧得院裏沒外人,否則縱使不會將這翩然入窗的身影同毛賊聯係起來,怕也八成會當做那偷香竊玉的……采花盜。
自己就人比花俏的綠林盜首玉羅刹也不在乎外人怎麼看。她是沒有半點顧忌的,進屋後不慌不忙地先掃視了一圈,這屋不大,擺設和她那間差不多,此刻正有悠揚又陌生的曲調打屏風後飄來,同樣打那裏飄來的還有氤氳的蒸氣與輕微的水聲……不用想也知道對方正做啥,少女饒有趣味地勾了勾唇,隨即大大方方昂首就走了過去,總算還有點好心,抬腳同時發聲搭了句話,免得真將那膽小的驚出個好歹來。
她自覺已頗為體貼,但屏風後的反應到底還是不小,邁步繞過去一看,那人整個都已在浴桶裏倉促縮成了一團,脫口而出的質問也慌慌張張沒半點氣勢,真不知在慌個啥,所以眉眼更合適又怎樣?這麼點膽子想扮做男子保護誰?可見義父果然是出的一個餿點子。
眼前這一幕讓練寨主倍感自信,而對方明顯的慌張無措也令她多少覺得找回了場子,好勝之心被暫時安撫下來,便沒再繼續之前攻其不備的想法。畢竟眼前的女子已窘迫到整個身子都埋入水裏,僵得幾乎屏住了氣,原本白皙單薄的耳廓此刻紅得顯眼,卻不知是不是硬生生給屏氣憋出來的。
這樣子就好似誰欺負了她似的,自己可是從不欺負女子的,更何況是……看著眼前人故作鎮定又難掩瑟縮,現出平日裏難得一見的怯怯模樣,少女眼中除了笑意,也飛快閃過一絲別樣情緒,她突然就覺得不願為難她了,於是隻隨意把那包送錯的衣物擱在小案上,順便似模似樣地叮囑了幾句。
叮囑完畢,按理說暫時熄了算賬之心的人就該離開了吧,可對上水裏那道巴巴望著自己的視線,忽地練寨主又感覺不想就這麼出了這扇門……為何會如此呢?她不解地琢磨了琢磨,再多看幾眼於水當中蜷成一團的身子,當目光瞄過那水波下已被盡力遮擋但仍擋不全的白軟團子時,倏地靈光一閃,恍悟到自己為何不想走。
沒錯了,說起來又得怨義父。這一路行來每次投宿客棧,他總習慣要三間上房各自分開睡,以至於自己都沒什麼好機會再檢查她那處心口舊傷。雖說距離玉女峰一戰已經過去許久,連那手臂上的骨傷如今都已差不多痊愈了,但內傷又與骨傷不同,且這人還是個慣會忍著的悶葫蘆性子,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此時恰逢洗浴時難得相處,正該是檢查的大好良機啊。
恍悟過後,責任心大起的少女再不多想,幾步上前就吩咐浴桶裏的人站起來給自己瞧瞧胸,態度坦坦然然沒半點遲疑。
當然不會遲疑,倒不如說練寨主一直不理解為何在自己麵前這人還瑟瑟遮掩,明明彼此是最親近的人,自個兒從不介意在她跟前寬衣解帶,但不知何時開始,這人卻不自在起來,也不知道在別扭個啥,每次解衣時期期艾艾的態度簡直和寨子裏的手下一個樣,令素來睥睨凡規俗律的練大寨主頗感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