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疊青山，風暖醉遊人。
這四百多年來，在這靈秀潤澤的西湖，我聽了不知道多少遍那隻蛇妖的故事，所以當聽到那女子自稱白素貞的時候，我忍不住笑了。
又一個白素貞。
說實話，我並不明白別的妖為何如此熱衷做“白素貞”，甚至還有妖自稱“小青”，好像冠以自己這種名稱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一樣。可它們怎麼不明白，別人的故事再美再好，也始終都是別人的，沉浸在別人的夢裏多麼可悲啊。也因為這，我甚至有些不喜歡自己的名字，不過水華姐姐說，青青就是青青，不是別人。水華姐姐的話安了我的心，對這些事情我也就無所謂了。對於那些層出不窮的“白素貞”和“小青”，我都當看跳梁小醜的戲文。
妖也有妖的尊嚴。我看不起那些拚命裝成別人的妖。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戲文裏的白素貞有上千年的道行，那小青也至少有五百多年的道行，可眼前這些小妖們，最多也就而三百年，連我都比不上，還妄想打腫臉充胖子，著實可笑。
不過這位自稱白素貞的女子，道行似乎不淺。以我四百多年的修為，絲毫看不出她深淺，而且更令我驚訝的是，她身上竟然沒有妖氣。
在這西湖，身為妖而沒有妖氣的，一直以來隻有兩個，那就是水華姐姐和我。水華姐姐也已經有上千年的道行，我甚至覺得水華姐姐也許已經到了地仙的修為，隻差一個渡劫就可以白日飛升了。而我，一條修為隻有四百年的青魚，正該妖氣衝天的年歲，卻自從我有意識起就妖氣盡弭，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水華姐姐說興許是我的造化，畢竟我在雷峰塔下修行，四百年來受佛性洗禮，可能這樣才全無妖氣。大約就是這樣吧，我也不清楚。何況，原因並不重要，因為我並不在乎自己有沒有妖氣，甚至我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得道成仙。就這樣一直在西湖裏做條自由自在的青魚，閑來無事看看戲，或者戲弄戲弄別的小妖，優哉遊哉不知歲月，已是生之至也，我心滿意足。
不過如今出現了另一個沒有妖氣的妖，尤其是我還看不出這個所謂“白素貞”的深淺，讓我大感興趣。她背對著我，長身玉立，一襲素衫勾勒出纖細的身形，清韻難掩卻又羸弱不堪。在烏煙瘴氣的作祟小妖麵前顯得“出汙泥而不染”，這個念頭湧上來時，不知怎麼的，我心中有些難以形容的滋味。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擔得起這句話的隻有水華姐姐，菡萏花妖清冽柔美自然是名副其實。可眼前這女子，卻讓人覺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她靜靜地站在一幹作死叫嚷的小妖麵前，聲音輕柔，“青城山下白素貞，來此尋人。”那聲音好似長了手腳，一絲一絲繞進我心頭，輕輕淺淺掃過，好像要融化什麼一樣，一圈一圈地不肯散去。
她話音落，那隻修為不過百年的癩皮狗腆著臉湊過去，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找什麼人？小娘子說出來，狗爺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