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經過生死關頭,人都會變得大有不同,他清晰記得瀕死的那一刻,整個人靈魂都被抽離了,走馬燈似的演繹過他的一生。
人生本身是一場豪賭,他賭贏了,為什麼不肯相信他女兒的眼光,為什麼不肯相信她也會贏?
眼前似乎能感覺到光,白茫茫一片,慢慢的清晰,床前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懷裏正靠著他的女兒——他口口聲聲稱之為驕傲的女兒。
以前是,現在是,永遠是。
好像心頭放下一塊大石似的,關爸徹底沉沉睡去。
薛離衣看見關爸眼皮掀了掀,又睡了過去,空餘的一隻手摸到他的脈搏,也微微鬆了口氣。
低頭看見關瑾瑜緊蹙的眉頭,手指揉在她眉心,溫涼的唇落了上去。
***
中風患者的康複治療是很重要的,耽擱了會導致肌肉萎縮,以後再也站不起來,關爸這樣的人,要是後半生隻能坐輪椅,連正常生活都無法獨立,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所以剛醒沒多久,他就迫不及待地想進行恢複治療。醫生說初期患者以臥床為主,康複訓練以被動為主,保持良肢位,傲氣的小老頭——關爸就每天躺在床上活動大小關節,屈曲、伸直,做到動不了才停止。
然後就是肢體按摩,尤其是對患側手肩,下肢的按摩,能夠達到有利於血液循環,消除腫脹,緩解疼痛,預防褥瘡和靜脈炎的效果,有利於肢體恢複。
柳蓉和關瑾瑜想給他做,被關爸攔下,暫時說不了話隻能用下巴尖努著病房的門外,兩人滿頭大汗,好容易才猜出來他是要薛離衣進來。
薛離衣怕他看見自己動怒,所以從關爸醒後一直沒有進來過,隻有趁著他睡著,過來送個飯,和關瑾瑜說說話。
每次薛離衣給他做肢體按摩,他都耷拉著眼皮,也許是拉不下臉?薛離衣心裏這麼想著,就不住地找話題和他聊外邊的事,談談時政,最近的新鮮事,哪怕關爸隻能用眼神回應——更多的時候是在瞪她。
關爸心說:這小孩怎麼就這麼煩人呢?天天叨叨叨,以前不是挺安靜的一個人麼?
過幾天薛離衣不叨叨叨了,關爸又心說:這小孩怎麼這麼無常呢?昨兒個的那事才說到一半,她當是在講一千零一夜麼?
關爸於是又瞪她,眼珠真個銅鈴也似。
關瑾瑜全程觀望,日日見她老爸吃力地挪動著僵硬的五官,隻有瞪這個神情做得爐火純青、登堂入室,忍不住踱步到走廊裏,坐在長椅上放肆的笑起來,眉毛彎,眼睛也彎。
肩上搭上兩隻手掌,微微用力的往下按了按。
關瑾瑜抬頭正對上薛離衣含笑的眼。
“嗯?在笑什麼?”
關瑾瑜抓過她的手,在光滑的手背上親了親,又在柔軟的手指上親了親,把手貼在自己臉上,微眯著眼睛。
滿足地蹭了蹭。
薛離衣忽然說:“我沒洗手。”
關瑾瑜:“……沒事,我不嫌棄。”
薛離衣:“我剛剛給叔叔做過按摩。”
關瑾瑜:“我還能嫌棄我爸不成?”
薛離衣:“我按摩之前手上擦了點東西。”
關瑾瑜:“……”
好像真的有點別的味道,默默把她的手放下,偏開頭。
薛離衣眼裏浮現一絲狡黠的笑容,坐在她身邊把人攬在懷裏,五指探進她的指縫,親昵的纏在一起,輕笑說:“騙你的。”
關瑾瑜還沒說話,她便繼續說:“就許你騙我,不許我騙你麼?”
“我什麼時候騙你了?”
薛離衣低聲說了句什麼。
關瑾瑜點頭同意:“那還真是,我好像騙你騙得還不少。”
她仰頭飛快的在薛離衣唇上點了一下,不無得意道:“但是我看你被騙得很開心。”
“哦?”意料之外的,薛離衣並沒有臉紅,而是一邊眉毛高高挑起,無端帶出一股壓迫來,即便現在這條走廊還沒有人經過,但醫院裏來來往往這麼多人,她竟大膽地回吻過去,嗓音壓得低低的:“讓我們拭目以待。”
關瑾瑜溫柔地回應著她的吻。
不知怎麼忽然很想摸摸自己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