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打電話是吧?小妹,沒帶錢沒關係,明天經過時帶給伯伯就可以了。”老張笑眯眯地說道,伸手打開了通話按鈕鎖。
女孩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張,緊接著迅速拿起話筒,用顫抖的手指撥打了一個固定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電話那頭剛有回應,女孩立刻就嘶啞著嗓門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好,我……我是東山學院的……的學生,我想,我認識你們認屍啟事中的那個女孩子,她應該就是我失蹤了三天的室友,你們快來吧!”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雖然劉春曉並沒有再尾隨在章桐的身後送她回家,可是他依舊默默地關注著這個似乎不太合群的女孩子,她文靜得讓人有些擔憂。十六七歲正是女孩子愛打扮愛笑的日子,可是在章桐的臉上,劉春曉卻找不到快樂的影子。
後來,幾經打聽,劉春曉才聽住在章桐家附近的同學偶然說起,章桐的妹妹從小就失蹤了,沒多久,平時感情最好的父親也跳樓自殺身亡,如今家裏隻有一個時常會瘋瘋癲癲的母親和章桐相依為命。
劉春曉這才明白為何自己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看到的隻有孤獨和冷漠。幾次三番,劉春曉徘徊在章桐家樓下,他很想主動幫助這個悲傷的女孩分擔一點生活中的艱辛,可是,性格內向的他卻一直沒有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
填寫高考誌願,章桐選擇了醫學院法醫係,劉春曉一點都不吃驚章桐的選擇,因為他知道,章桐的父親生前就是一名法醫。在他內心深處,隻能默默地祝福這個日漸消瘦卻非常堅強的女孩。
高考發榜,章桐如願考上了醫學院法醫係,那一天,劉春曉在她的臉上終於看到了笑容。隻是,直到班裏的同學們各奔東西,劉春曉都沒有勇氣向章桐吐露心聲,為此,他後悔不已。
一年後,因為父母離異,劉春曉就跟著母親遷居鄰市,從此再也沒有見過章桐,直到今天……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趙俊傑注意到劉春曉的失態,皺了皺眉,“你小子好像丟了魂?”
“沒,我沒事!”劉春曉定了定神,兩人走出了電梯,來到五樓。因為和趙俊傑是大學室友,所以劉春曉的這一次基層之行,趙俊傑自然而然就充當起了陪同。而能有機會暫時離開法醫辦公室去透透氣,趙俊傑正巴不得呢。
又到了一天之中晚報上市的時間,天長市的街頭巷尾密集如雲的報刊亭裏很快就擺上了一份份還隱約散發著陣陣油墨香味的報紙。下班的人們用不了多久就會在回家的途中順道把這些晚報買走。
老張是東山學院門口2042號報刊亭的攤主,在這兒已經賣了十年的報紙雜誌,也送走了很多批東山學院的畢業生。每每提起這些每天經過自己簡陋報刊亭的孩子,老張的臉上總是會流露出感慨的神情。
老張也賣晚報,隻是訂得不多,因為來買他晚報的人,幾乎清一色都是東山學院的老師,數量有限。而老張口中的“孩子們”,他們的興趣無非就在流行服飾和軍事之類的雜誌上,有時候還會捎帶著把報刊亭中的漫畫統統一掃而光。每當這個時候,老張的心裏總會很矛盾,有錢賺,他當然開心,但是看著這些孩子動不動掏出來的就是百元大鈔,老張就會暗自嘀咕,這幫孩子,一點都不心疼錢!
今天下雨,老張的生意清淡了許多,把晚報擺上貨架後,老張看著報刊亭外麵灰蒙蒙陰沉沉的天,皺著眉嘟囔著:“這該死的天!”
“伯伯,買份晚報。”說話的聲音帶著點稚嫩,還有些猶豫。
老張好奇地轉過頭,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十七八歲年紀,一條簡單的白底藍花裙子,胸前別著東山學院的校徽。此刻,女孩子的手中握著一張一元錢的紙幣正遞向老張。
“你要什麼?”
“今天的晚報,剛到的!”女孩子的聲音變得堅定了許多。
“好,你等一下!”老張迅速轉身從貨架上拿下了一份剛到的晚報,伸手遞給女孩,“收好了,剛到的報紙!下雨了,要不要拿個塑料袋裝一下?別淋濕了。”老張好意地叮囑道,他注意到女孩子沒有帶傘,蒙蒙細雨把她的劉海都打濕了。
女孩子沒有反應,她做了個奇怪的舉動,迅速打開報紙,旁若無人地在報紙上尋找了起來,確切點說是在報紙的中縫部位。
老張對那個地方很熟悉。常年賣報紙,沒事幹的時候,老張幾乎把所有的報紙都看了個遍,他知道那個地方最可能出現的是兩種東西,那就是尋人啟事和尋物啟事。登這些啟事的大多是私人,但是有時候公安局的認屍啟事也會刊登在那裏,隻不過概率並不是很大。難道這小姑娘丟了什麼東西,以至這麼著急要在晚報中碰碰運氣?老張的心裏暗暗泛起了嘀咕。
突然,女孩子的目光緊緊地盯住了報紙中縫處的一個地方,臉色頓時變了,雙手漸漸地開始發抖,呼吸急促。
“嘩啦!”女孩子合上了報紙,轉身來到老張身邊的那台公用電話機旁,看上去像是要打電話,可是翻遍了全身,又沒有找到錢。她回頭看了看報刊亭外越來越密集的雨絲,臉上寫滿了焦急。
“你要打電話是吧?小妹,沒帶錢沒關係,明天經過時帶給伯伯就可以了。”老張笑眯眯地說道,伸手打開了通話按鈕鎖。
女孩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張,緊接著迅速拿起話筒,用顫抖的手指撥打了一個固定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電話那頭剛有回應,女孩立刻就嘶啞著嗓門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好,我……我是東山學院的……的學生,我想,我認識你們認屍啟事中的那個女孩子,她應該就是我失蹤了三天的室友,你們快來吧!”
看著女孩幾乎要急哭了的表情,老張驚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亞楠帶著自己的搭檔趙雲匆匆忙忙地開車趕到東山學院門口時,離接到報警電話才過去不到十五分鍾的時間。這個碎屍案的影響實在太大了,都驚動了市裏的領導,下午的案情分析會議上,李局陰沉著臉,再三強調要盡快破案。案情性質太惡劣了,不管怎麼說,把人的屍體就這麼隨意丟棄在人流如織的大街小巷裏,就已經是一個令人發指的犯罪行為。盡管李局已經盡量和媒體通了氣,要求近期暫不報道這件案子,但是,誰都知道這顆定心丸效果維持不了多久。
“到了,前麵就是東山學院!看,王隊,那邊有一個老人在向我們招手。”趙雲伸手指著警車前方五十多米處的一個報刊亭門口,“他身邊還站著個女孩子,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王亞楠把車幹淨利索地穩穩停靠在報刊亭的門口,打開車門,兩人下車後緊接著就走了過去。
“大伯,是你們給我們辦公室打的報警電話嗎?”趙雲問道,同時亮出證件,“我們是公安局的。”
老張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身邊情緒激動的女孩子,在等警車來的時候,他已經大致弄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是這個小姑娘報的警,她的室友在三天前失蹤了,失蹤時穿的衣服跟你們登在認屍啟事上的一模一樣。”
王亞楠和趙雲麵麵相覷,趙雲接著問道:“小姑娘,叔叔拿兩張相片給你看一下,好嗎?報紙上我們沒有刊登。”
女孩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點點頭。
趙雲從隨身帶著的公文包裏拿出了那張章桐複原的死者模擬畫像和拍有死者衣物的相片,遞給了女孩:“沒關係,你慢慢看。”
老張趕緊伸手打開了報刊亭裏最亮的那盞燈,足足有六十瓦,頓時,小小的報刊亭裏被照得亮堂堂的。
女孩盯著相片看了很久,然後咬著牙點點頭:“沒錯,是晶晶,睡在我下鋪的!這相片裏的人就是她!”
站在一邊的老張也湊過來看了看,皺眉嘀咕了一句:“這女孩我也好像見過……對了,我想起來了!她前幾天來我這兒充過一次手機話費,還落了一本書在我這兒。我正想著什麼時候等她再來充手機話費時還給她呢。嗐!真可憐!多年輕的孩子……”說著,老張彎腰到貨架底下翻出了一本有些破舊的《歐洲藝術史》,順手拍去了書上的灰塵,遞給了女孩,“看看,這上麵的名字是不是你同學的?是的話你就替我帶回去吧!”
女孩欲言又止,最終默默地接過了書,掃了一眼封麵後,一聲不吭地用手摩挲著書,滿臉悲傷。
“能帶我們去你的宿舍看看嗎?”
女孩點點頭:“就在學院進門左拐第一棟大樓的三樓。跟我來吧。”
在謝過老張的熱心幫助後,王亞楠和趙雲一起跟在女孩的身後走向了不遠處的東山學院大門。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學院裏,老張有些發呆,女孩剛才說的話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我總覺得晶晶肯定出事了,她不是那種對自己的生活不負責任的女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她不會放棄的……別人都不相信我,我就自己來找,我還以為她出了車禍,所以就來看看晚報上的啟事,看看能不能有她的消息……”
“真可憐啊!”老張嘟囔了一句,一邊伸手關燈,一邊悲傷地意識到,那個叫晶晶的女孩子,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和眾多大學女生宿舍一樣,打開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溫馨可愛的空間。房間並不大,但是幹淨整潔,在屋子的兩個角各放著一張雙層鐵架床,上麵用漂亮的花布做了一個別致的圍簾,四張學習桌上,擺滿了書籍的同時,盡量擠出一點空間來擺放主人鍾愛的小飾物。
“你們這邊住四個人?”王亞楠問道。
“對,”這個叫王豔的女孩點點頭,伸手指了指左邊的那個鐵架床,“我睡上鋪,晶晶就睡下鋪,她失蹤後,床鋪就沒有動過。我隻是把圍簾拉上了,我知道她不喜歡別人亂動她的私人用品。”
“宿舍裏別的人呢?”趙雲嘀咕了一句。
“都吃飯去了,我吃不下,總是擔心晶晶……”王豔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的情緒顯得很低落。
見此情景,王亞楠伸手拍了拍王豔瘦弱的肩膀:“和我們說說晶晶的具體情況吧,特別是她失蹤的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王豔點點頭。
晚上,新街口清逸茶樓。
“小桐,能再次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此時的劉春曉換上了一身簡單的休閑裝、輕便的軟底皮鞋,和在公安局裏見到的判若兩人。
兩人麵前的小桌上擺了幾份茶點、一壺剛沏好的碧螺春。
章桐微微一笑:“老同學,這話你就見外了,這麼多年沒見,我該好好請你才對!”
“你母親身體好嗎?”
“還行,這麼多年了,還是老樣子,不過人年紀大了都這樣。”章桐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的表情,“你呢?”
劉春曉尷尬地笑笑:“我爸媽離婚後,我跟著媽媽過,她去年走了,是心肌梗死。”
“對不起。”章桐咬了咬牙。
“沒事,她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痛苦。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無牽無掛,日子也就那麼一天天過了!”
“那你怎麼會想到調回天長來呢?”
劉春曉的心裏微微一動,差點脫口說出自己之所以回來就是為了章桐。怕她看出自己內心的秘密,劉春曉刻意把目光移到了麵前桌上的那朵鮮豔的紅玫瑰上,故作輕鬆地掩飾道:“哦,這裏是我的家鄉嘛,我不回來幹什麼?哈哈!對了,小桐,你今天出來喝茶,家裏人不會說嗎?”
章桐一臉的苦笑:“我把母親拜托給舅舅了,晚一點回去沒關係。老同學邀請,我要是不來,那不是太不給你麵子了?”
“你還沒結婚?”劉春曉的眉毛微微一挑。
“我們幹法醫的,結婚挺難的。”章桐下意識地伸出了自己的雙手,無奈地一笑,“這雙手,一天到晚摸死人,嚇都能把人家嚇跑了!”
那一刻,劉春曉分明在章桐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失落。他猶豫著自己是不是該把內心深處壓抑了這麼多年的心事說出來。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章桐迅速打開手提包,掏出手機接聽了起來,同時向劉春曉歉意地點了點頭。
“嗯……好的……我馬上到!”掛斷電話後,章桐站了起來,“真不好意思,劉春曉,我負責的一個案子有線索了,要馬上回局裏,下次我請你吃飯!”
“沒事的,要我送你嗎?”劉春曉也站了起來。
“不用了,我打的過去。”章桐淡淡一笑,轉身迅速走向了茶樓的樓梯口。
看著章桐的背影,劉春曉的心中充滿了深深的失落。他本來想好了很多話要對她說——他這次回來不光是為了再次見到章桐,更重要的是,他要把自己的驚人發現告訴章桐,他深信這個發現很有可能會就此解開章桐心中那個隱藏了多年的可怕的秘密!
天長市公安局會議室裏,燈火通明。盡管擠滿了人,但是除了偶爾傳來一兩聲咳嗽以外,現場聽不到一點嘈雜的聲音,大家都在耐心等待著重要人物的到來。
作為當班法醫,章桐坐在最靠近門的位置上,她抬頭掃視了一眼整個會議室,發現王亞楠和趙雲不在其中。
很快,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隨即被推開了,王亞楠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她徑直走向會議室前麵的白板,拿起吸鐵石,“啪啪啪啪”,一口氣貼上了六張放大的相片,然後回轉身向大家介紹說:“屍源已經找到了,是咱們市裏東山學院財會專業大一的新生,叫王婭晶,今年剛滿十七歲,老家是凱裏縣的。”
說著,她伸手指了指左麵第一張相片,呈現在大家麵前的是一個瘦弱文靜的女孩子,皮膚黝黑,目光堅定。
“王婭晶與章法醫的屍檢報告中所提到的死者身高、年齡和體重大致相符,體型偏瘦,而她原籍凱裏這個地方正屬於嶺南地帶,所以人種方麵也完全相符,可以認定她就是本案死者。”說到這兒,王亞楠又指了指剩下的五張相片,“這幾張都是剛剛從死者所居住的宿舍拍攝的,由此可以看出,死者的失蹤並不是刻意的,大家注意看她的床鋪。”
眾人的目光順著王亞楠的手指看向了第四張相片。相片所拍攝的是一個簡單的雙層鐵架床下鋪,鋪著粉紅色的床單,薄薄的毯子鋪開了,一個毛絨玩具正隨意地放在床頭,這是一個典型的女孩子的床鋪。
“你們看這本書,打開了,書背朝上,擺放在毯子上。她這個舉動非常隨意,可以得出的結論是,這本書的主人當時正看到一半。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平時也會有這樣的習慣,躺在床上看書,看到一半,因為臨時有事打斷了看書,就會下意識地把書往身邊一放。
“而根據報案的王婭晶的室友提供的線索,王婭晶當時聲稱要去看一個朋友,很快就會回來,還要求她的室友晚上替她留著門。可是就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王隊長,根據法醫報告,我們已經沒有辦法進行死者的DNA比對了,僅憑體貌特征來確認死者,是不是不太嚴謹?”李局皺著眉詢問道。
“章法醫給我提供了死者的人像複原圖,死者的室友也認出了死者失蹤時所穿的衣服正是我們在現場蛇皮袋中發現的衣物。為了保險起見,法醫那邊正在進行死者牙髓的提取,報告要明天才能出來,希望我們能找到有用的線索。我也已經派趙副隊長和學校的保衛處老師一起前往凱裏縣了,他們明天一早就會把死者的父母親接過來進行認屍和善後工作。
“在此期間,我要求治安組幫我調來王婭晶失蹤那天從東山學院開始的沿途所有監控錄像,並一一做出梳理,盡量還原死者那晚離開學院後的所有動向。”
治安組的負責人點點頭:“沒問題,我們馬上處理!”
散會後,章桐在走廊裏叫住了王亞楠,兩人一起走下樓。
“亞楠,你真確定是那女孩子?”
王亞楠一臉沉重地點了點頭:“對了,小桐,死因還沒有辦法確定嗎?”
章桐遺憾地搖了搖頭:“我跟你說過了,屍體被肢解得那麼散,平均一片隻有零點五厘米的厚度,我沒有辦法查找死者的體表傷痕,更別提屍體都經過了高溫水煮,很多有用的線索都被破壞了,我目前無能為力。再說了,屍骨上也沒有明顯的傷痕。現在唯一的推論隻有一個,即死者很有可能是中毒或者窒息死亡。”
“中毒?”
章桐點點頭:“我的助手潘建已經申請了做毒物檢驗。他采集了一些死者的骨髓標本。高溫水煮雖然會破壞脫氧核糖核酸的分子構成,但是對於一些毒物來說卻做不到,這些有毒物質,特別是化學毒素會很快沉澱在死者的骨頭上,浸入死者的骨髓中。”
“要多久才會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