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殺人計劃(3 / 3)

“他太認真,太死拗,認死理。就說他妻子小李被撞死後,他整個人就跟瘋了一樣,手術是做不了了,班也不上了,幾個懂事聽話的徒弟也不管了……”

王亞楠突然問道:“他帶徒弟了?”

袁院長微微一笑,顯得很驕傲的樣子,可是隨即卻又露出了傷感的神情:“他是我們院裏最年輕的研究生導師,因為他一手出色的外科手術技能,領導都很器重他,但是,也許是才能高了,人就自然顯得有些驕傲了。”說到這兒的時候,或許是意識到人死後在背後議論人家並不厚道,所以袁院長假意咳嗽了一聲,換了一種口吻繼續說道,“總之呢,侯俊彥侯主任是一個很不錯的醫生,他的離去不光是我們醫院,也是我們周圍很多人的一大損失啊!”

聽了這番冠冕堂皇的話,王亞楠和趙雲不由得麵麵相覷:“那,請問袁院長,侯俊彥還有徒弟在我們天長市嗎?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想和他談談。”

袁院長點點頭:“當然可以,他的大徒弟現在就是我們第一醫院外科室的主任醫師丁主任。你們現在可以去她辦公室找她,她應該還沒有走。今天不是她門診的日子。”

離開院長辦公室後,王亞楠大大地鬆了口氣:“這個袁院長,明明心裏對人家有看法,可是嘴裏還得一個勁地往人家臉上貼金,你說累不累啊!咱們李局長可不是這種人!”

趙雲不由得一陣苦笑:“依我看,咱們隻能說是幸運罷了,能碰上這樣和咱們掏心窩子的領導!”

出乎趙雲和王亞楠的所料,丁主任竟然是一個小巧玲瓏型的女人,身高最多在一米五五左右。王亞楠不由得皺了皺眉,她很難把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和叱吒風雲的外科手術“一把刀”的傳人結合在一起,要是站在手術台邊,她說不準還得在腳底下墊個凳子才能夠得著手術台。

得知了趙雲和王亞楠的具體來意後,丁主任顯得有些詫異:“老師都已經過世好幾年了,你們現在怎麼竟然會想到要調查他了?”

王亞楠當然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真正的疑慮,她微微一笑:“隻要是案子,都在我們的調查範圍。”

“那你們當初為什麼沒有把撞死師母的凶手判刑?凶手到現在還逍遙法外!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人都死了!你們還來這邊貓哭耗子假慈悲幹嗎?”

一提起自己老師一家的遭遇,剛才舉止還很得體的丁主任立刻顯得怒氣衝衝。王亞楠看了看身邊的趙雲,兩人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丁主任,你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我們現在也正在努力糾正以前的辦案失誤,所以才會特地趕來找你。也希望你能夠同樣理解和支持我們的工作。”趙雲不溫不火地說道。

丁主任沉默了半晌,這才勉強臉色緩和了一點:“好吧,你們想知道什麼?”

“你能說說當時和你一起在侯俊彥醫生身邊學習的同學嗎?”

丁主任一臉的疑惑,剛要開口問,轉念一想,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和我一起學習的總共有兩個人。一個去年已經調動到外地去了,好像是北京吧,聽說幹得挺不錯的,現在也是主任了;還有一個嘛,移民美國了。目前為止,天長這邊就隻有我一個人了。”

“你真的沒記錯?”王亞楠顯得有些失望。

丁主任皺了皺眉:“我怎麼可能會記錯?那時候天天在一起,幾個人我總還是搞得清的!”

走出第一醫院的門診大樓時,已經是華燈初上了,趙雲一邊開著車,一邊偷偷地瞧一眼身邊始終一聲不吭的王亞楠。兩人搭檔這麼多年了,這副表情對他來說是最熟悉不過的了。王亞楠正在為走不通的線索發愁呢。

王亞楠是想不通,剛剛有點頭緒的線索,怎麼轉眼之間就走進了死胡同呢?所有符合線索要求的人員都無一例外地被排除了,要麼沒有作案的時間,要麼……想到這兒,王亞楠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那個姓丁的女人,瘦骨嶙峋不說,個子比自己整整矮了一個頭,即使自己脫去高跟鞋,也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她的頭頂而無須仰視。這樣一個女人,要想解剖一個比自己整整大了一圈的受害者的話,無論是力量還是耐力,似乎都成問題。可是這樣一來,凶手的線索就斷了。下一步,自己究竟該怎麼做呢?王亞楠緊鎖著眉頭,把自己的身體深深地埋進了座椅裏,無奈地閉上了雙眼。

劉春曉的本田雅閣剛剛在小區的過道上停穩,前麵小區花園裏傳來的一片嘈雜聲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麵發生什麼事了?”

章桐剛要打開車門,聽到這句話後,下意識地停下來仔細一聽。突然,她的臉色變了,一聲不吭地向前麵嘈雜聲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就連自己的挎包掉在地上都沒有顧得上去撿。

劉春曉見狀,趕緊撿起包,緊緊地跟在章桐的身後。

小區花園裏,人們正團團圍著一個聲嘶力竭哭泣著的老婦人議論紛紛。老婦人坐在青石鋪成的花園小道上,披頭散發,目光散亂,喃喃自語,拚命哭泣,根本就聽不清楚她到底在哭訴著什麼。

在老婦人的身邊,一個滿臉怒容的中年婦女正緊緊地護著一個不停地哭鬧著的八九歲模樣的小女孩。小女孩顯然被嚇壞了,中年婦女一邊安慰她,一邊還在衝著坐在地上的老婦人不停地怒罵:“你這種神經病,誰說這是你的女兒了!你也不看清楚!把我孩子嚇壞了我可要找你算賬的……這種神經病跑出來怎麼就沒有人管管呢,出了事情我找誰啊!”

章桐拚命擠進了人群,扶起了地上的老婦人,柔聲安慰道:“媽,沒事,我在這兒呢,你別怕!”

“秋秋!我剛才看見秋秋了!秋秋!秋秋!……媽媽在這兒……”老婦人緊緊地握著章桐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卻還在轉頭四處張望尋找著什麼。

“媽,秋秋不在這兒,你認錯人了,咱們回家吧!”章桐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是你們家的老人啊,怎麼不看著點?瘋瘋癲癲的,還要四處亂跑,出了事情可就麻煩了!”身邊圍觀的人們好意提醒道。

章桐一邊趕緊向圍觀的小區住戶們道歉,一邊把母親攙扶出了人群,邊走邊柔聲勸慰道:“媽,沒事的,我們回家吧!我今天回來晚了,真對不起,下次一定不再讓你擔心了……”

“哦,回家!”老婦人乖乖地跟在章桐的身邊,走向了不遠處的樓棟。她一邊緊緊地抓住章桐的手臂,一邊卻還不忘記時不時地向身後看一眼,似乎那個她口中的“秋秋”此刻正悄悄地躲在自己身後一樣。

這一幕都被一旁的劉春曉看在眼裏。他默默地跟在章桐的身後,直到上樓,來到家門口,在打開門的那一刻,章桐才意識到劉春曉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她的心裏不由得一熱,回身接過了劉春曉手中的挎包,尷尬地一笑:“謝謝你!你早點回家吧,時間不早了!”

劉春曉欲言又止,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章桐一眼,隨即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小桐,我實在是想不通,所有符合罪犯行為模擬畫像要求的人都被排除了,我現在算是徹底走進了一個死胡同裏。”王亞楠坐在章桐身邊的不鏽鋼解剖台邊上,雙腳不停地來回晃動,嘴裏嘀嘀咕咕的,滿麵愁容。估計整個天長市公安局裏,也隻有王亞楠才有膽子動不動就把法醫的不鏽鋼解剖台當作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了。

見此情景,章桐不由得暗暗苦笑,很少有事能把王亞楠給急出一嘴巴泡來,看來這個案子真的碰到麻煩了。

“嗐……”章桐長歎一聲,“亞楠啊,我也真的幫不了你!如果你問我死者的死因,那絕對不成問題,可是要論破案,我可沒你那麼聰明的。”

王亞楠不由得瞪了章桐一眼:“難道你就沒聽說過‘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句話嗎?人家這不特地跑來聽聽你的意見嘛!”

“我能說得了什麼呢?”

“那就說說兩個死者吧,都是你負責解剖的,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王亞楠有些不耐煩了,“這可是你的本行,我想你也不會沒話說的!”

章桐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我就把她們進行一下比較。這些可都是我的個人觀點。”

王亞楠頓時來了精神頭,“哧溜”一下從解剖台上滑下來,來到章桐的辦公桌邊,隨手拿起了桌上的紙和筆:“慢慢說!我記著呢!”

“首先,死者都是未婚女性。年齡差距比較大,一個十九歲,一個三十六歲。第二點,兩人來自不同的地域,一個是嶺南,一個是我們天長本地。”

“這些我們都知道了!”王亞楠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章桐皺了皺眉:“那我就直奔主題了。說實話,我一直覺得有些奇怪,凶手殺第一個被害者時,非常有耐心,先對其下毒,然後在其死亡後進行了屍體分割,對待死者的軀體就像對待一件藝術品一樣,每一片肉的厚薄程度幾乎都是一樣的!他在死者的身上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而相反第二個死者,卻處理得很匆忙,從被綁架到被害,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更重要的是他對死者的處理方式,一刀斃命!死者的傷口顯示她是在活著的時候被殘忍地割了喉,雖然說死後被精心清潔過屍體,但是總體來說,和第一個死者的屍體處理方式相比較,還是顯得有些粗糙。我也曾經想過,究竟是什麼讓凶手徹底改變了屍體的處理方式?難道他的時間不夠用?按照我的經驗來看,第一具死者的屍體最起碼得耗費掉凶手九個小時以上的時間,而第二具屍體,用不了多久,隻要是專業的醫護人員,在短短的一兩個鍾頭內就可以搞定屍體的全部清潔工作。亞楠,你有沒有考慮過有可能第一個案子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所在,而第二個死者隻不過是臨時起意?隻是為了混淆我們警方的視線?抑或是在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怒?因為來不及提前布局好,所以才會下手這麼匆忙?”

王亞楠緊鎖著眉頭,臉色有些發白。突然間,她站起身,連個招呼都不打,迅速轉身離開了解剖室。

章桐早就已經習慣了王亞楠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告而別,她沒有生氣,相反心裏重重地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話或許已經讓王亞楠看到了一點希望。那麼,作為好朋友的她,就很滿足了。

“趙雲,馬上調出所有和第一個死者有關的資料,從她出生開始,到她死的那天為止,一項都不能漏掉!馬上去辦!”一走進辦公室的大門,王亞楠就扯著嗓門四處尋找自己的助手副隊長趙雲。

“馬上就要嗎?”趙雲有些迷糊,“一個人的資料有很多啊!”

王亞楠一瞪眼:“重要的事情,包括她身邊家裏人身上發生的,我要知道究竟為什麼凶手會找上這麼一個看上去普通到極點的女學生!”

趙雲不吭聲了。

走進自己的小隔間,王亞楠重重地歎了口氣,隨即緊鎖著眉頭,來到辦公桌前,打開了麵前的電腦。

一個多鍾頭以後,王亞楠把車停在東山學院門口,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傍晚六點三十分整。她略微停留了一下,當分針轉過三十二時,她毅然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徑直沿著監控錄像中所顯示的死者王婭晶所行走的路線向海天路方向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留意著沿路的監控探頭。案發後,當班民警進行過沿路的走訪,但是這一次不一樣,王亞楠總覺得自己肯定是遺漏了什麼。在她的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在困惑著她,死者為什麼要選擇走這一條路?沿路還會不會有人記得她?

當時間指向六點四十六分時,王亞楠拐進了乍浦路,她嚴格按照監控錄像上所顯示的時間安排著自己的每一步路。

乍浦路因為毗鄰東山學院和兩個很大的社區,所以並不大的街上擠滿了很多小商鋪,每天的這個時候正是人流量最大最擁擠的時候。王亞楠的耳朵裏充斥著小商販的叫賣聲、電動車的鳴笛聲、小孩的哭鬧聲還有各種各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嗡嗡聲,一個不大的菜場就在乍浦路的拐角處。那麼,王婭晶為何單單選擇這麼一條路呢?

六點五十九分零七秒,王婭晶接電話的時間。王亞楠站在監控錄像裏所顯示的死去的女孩最後站立的地方,四處張望著,難道這裏就是自己所有線索的終點?每天匆匆來往於這條小街上的行人中真的就沒有人留心過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她不甘心地站在原地仔細觀察著周圍的情景。

商鋪、招牌、行人、震天響的音樂,誘人的油煎大餅的香味撲鼻而來,沒多久又被川菜館刺鼻的辣椒味、花椒味給衝得幹幹淨淨……王亞楠默默地閉上了雙眼,在心裏一點一點仔細地梳理著剛才映入自己眼簾的東西和人,這裏是王婭晶在監控錄像中最後出現的地方,王亞楠不相信她會什麼都沒有留下。

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在耳邊響起,王亞楠猛地睜開雙眼,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張憤怒的臉:“你幹什麼?沒事兒在馬路中央傻站著,不要命啦!”

怒斥自己的是一位騎在電動摩托上的中年婦女,一兜子菜擺在前麵的車筐裏,看樣子正急匆匆地趕著回家。

王亞楠剛要開口解釋,突然,中年婦女身後不到二十米處一家不起眼的當鋪引起了她的注意。當鋪櫥窗的角落裏竟然有一個黑黑的小小的影子,還在不停地閃著微弱的紅光!王亞楠心中不免一喜,她對眼前這個東西再熟悉不過了!

章桐正要上床休息,突然,手機響了。她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床頭的鬧鍾,都快晚上十一點了,在這個時候找自己的電話,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章桐一邊接起電話,一邊開始打開衣櫃門尋找外套準備外出。

“小桐,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作案的凶手,會不會是個女的?”電話中,王亞楠的聲音聽上去顯得有些異樣。

章桐不由得愣住了,她的右手停在了衣櫃門上,皺眉問道:“女的?亞楠,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問這一點的?”

“我記得你對我說起過,這個案子之所以會斷定為男性嫌疑人,那是因為第一個死者的屍體,在這麼短的時間裏,要解剖成這麼薄的一片片,沒有一定的體力是完全做不到的,對嗎?”

“對,我是這麼說的。”章桐一屁股坐在了衣櫃旁邊的沙發上,“根據死者的身高和體重推斷,保守估計時間要九個小時左右。一般的女性沒有這麼好的體力。”說到這兒的時候,章桐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低呼一聲,“難道你發現了新的證據?”

“你最好來一趟公安局,我在會議室!”

當章桐匆匆忙忙趕到公安局會議室時,時間已經接近午夜。盡管如此,會議室裏卻不止王亞楠一個人,除了分管刑偵的李副局長外,章桐還看到了副隊長趙雲和劉春曉,而劉春曉的身邊甚至還坐著那個白天老在自己身邊晃來晃去的趙大記者。在大家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睡意,因為在座的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這個時候被叫來開會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案情有了決定性的進展。

“都到齊了,小王,開始吧!”李副局長邊說邊朝王亞楠點點頭。

“是這樣的,大家先傳看一下這組相片,是從一家當鋪門口的自設監控攝像的鏡頭中所截取的。而當鋪所處的位置就在第一個死者王婭晶最後出現的那條乍浦路的小街上。”

說著,王亞楠遞給身邊的劉春曉一疊放大的相片,在大家慢慢傳閱的過程中,她繼續解釋道:“時間正好是死者失蹤的那天,我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才發現這架非常隱蔽的監控攝像機的。店主被偷了好幾回,被逼無奈才花了大價錢自己買了這套進口的監控探頭,所以畫麵質量可以說是非常好的,也能保存一個月的記錄。它每五秒鍾工作一次,能清晰地記錄下它所見到的每一樣東西,包括人的臉!”

相片傳到了章桐的手中,這時她才總算明白為何剛才電話中王亞楠會問自己凶手有沒有可能是一個女性的問題。相片中,死者站在一輛黑色桑塔納2000的旁邊,正打開後麵的車門彎腰往車裏鑽,而司機位置上,清晰地露出一個女人的手臂。總共八張相片,盡管司機刻意掩飾自己的相貌而並沒有下車,但是從林林總總的線索中已經完全可以肯定當晚接走死者的,正是一個女人!

章桐被其中一張相片的一部分吸引住了,她想了想,抬頭看向王亞楠:“這個司機的右手相片能不能再放大一點?最好放大到最大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