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墮落的天使(2 / 3)

匆匆吃完麵條,章桐換好衣服後,拿上挎包和鑰匙,準備出門上班。她剛走到門口,正要打開門,身後卻傳來了一聲輕輕的狗吠。

章桐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笑容,她抿著嘴轉過身,蹲下,親熱地伸手拍了拍金毛饅頭寬寬的大腦袋,饅頭則仰著一張憨厚的狗臉討好地注視著新主人,嘴裏叼著一隻早就被咬得麵目全非的棒球。

“饅頭,我要上班去了,你好好看家,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饅頭似乎聽懂了章桐的囑咐,它搖了搖毛茸茸的大尾巴,乖乖地把球放在地上,然後站著一動不動。饅頭是劉春曉執意要送給章桐的,當然了,劉春曉這麼做也帶有一種賠罪的性質,自己工作忙,總是不在章桐身邊。話說出口當然不是這樣的,劉春曉性格比較內向,隻是說章桐一個人住,身邊有隻狗相伴,總要感覺放心一點兒,而饅頭也很通人性,每晚忠實地守護在章桐的床前,這樣一來,隻要伸手摸到那毛茸茸的大尾巴,章桐晚上睡覺就會踏實多了。

走出樓棟的時候,章桐一抬頭,天空不知道何時竟然變得陰沉了,剛才還明晃晃的陽光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東邊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烏雲,風一陣一陣地大了起來,空氣自然也就沒有那麼悶熱難耐了。

章桐皺了皺眉,沒想到天變得這麼快,今天看來一場雷陣雨是避免不了的了。她伸手在挎包裏摸了摸,直到觸到了一把硬硬的傘骨,這才放心地走下了樓梯,頂著風,斜著身子,向不遠處的公交站台快步走去。

盡管早起了一個鍾頭,章桐還是坐著笨重的公交車在擁擠的馬路上左衝右突了四十多分鍾後,才遠遠地看到天長市公安局的大樓。這座六層高的建築,在對麵光鮮亮麗的十二層高的天長市中國銀行大樓的映襯下,顯得更加陳舊,灰色的外牆、鋁窗、玻璃門,還有每一個進出大樓的人臉上那長年累月的疲憊的神情,讓章桐不由得默默歎了口氣。她走下公交車,沿著公安局大樓前的台階拾級而上。

“章法醫,你來得可真早!”

和章桐打招呼的是保安老馬,他的晚班還有半個鍾頭才結束,堅持了一個晚上,再壯實的年輕人的臉色也不會好看到哪兒去,何況老馬。章桐知道,老馬總是選擇上晚班也是有難言之隱的,要不是為了替女兒積攢上大學的費用,五十歲的老頭也不至於為了那少得可憐的幾個夜班津貼而天天晚上賣命上班啊!

“老馬叔,還沒下班啊?你要注意身體,多休息。”

“還沒下班呢,不過也快了。謝謝關心!”老馬的臉上永遠都洋溢著幸福和滿足的笑容。

章桐急匆匆地走進大廳,在等電梯的間隙,她瞥了一眼通往刑警隊辦公室的走廊拐角。不出她所料,王亞楠的辦公室裏依然亮著燈。看來昨天晚上又有案子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平時即使沒有案子,王亞楠作為刑警隊的一把手,又是一個女人,不拚命工作的話,在這個男人的圈子裏是很難站得住腳的。

相比之下,章桐感覺自己要幸運多了,她不由得無聲地苦笑了下,沒人會和自己爭法醫這個位置的,大家躲還來不及呢!人們對於死人總是有著一種天生的畏懼感。章桐對著電梯裏的鏡子看了看,幾乎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她唯一擔心的是,這種坦然麵對死者的感覺哪一天會突然消失,要真是那樣的話,那就糟糕了。

電梯裏除了章桐以外,沒有別人,本來除了法醫室那寥寥無幾的工作人員外,就沒有人會沒事上那個冰冷的地方串門。所以,章桐平時上班一點兒都不用擔心會在狹窄的電梯裏被擠得喘不過氣來。

紅色的指示燈顯示地下一層到了,隨著電梯門緩緩打開,章桐迫不及待地跨了出去,沒想到卻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潘建,怎麼啦?一大早就風風火火的,到底出什麼事了?”章桐一邊倒吸著涼氣蹲下身子伸手揉被潘建踩痛的腳趾,一邊抬頭皺眉抱怨道。

話音剛落,還穿著工作服的潘建卻早已鑽進了電梯。他伸手按住了正要關閉的電梯門,探出頭來,並沒有正麵回答章桐的問題。

“章法醫,剛才有你一個電話,打到辦公室了,打了兩次,是個女的,姓李。她急著找你,說是天使醫院的,你的同學!”

“哎,你說詳細一點兒,她說有什麼要緊事嗎?”章桐猛然意識到因為搬家,所以還沒有來得及把新的電話號碼發郵件告訴朋友,之前因為手機不慎丟失而不得不重新換了號碼,這段日子工作一直很忙,很多事碰到一塊兒,也就自然而然地把這些瑣事給丟在腦後了。想到這兒,她趕緊站起身,剛想追問,話說到一半,電梯門卻已經牢牢地關上了。

“這小子,火急火燎地趕著去投胎啊!”章桐無奈,隻能嘟嘟囔囔地轉身向走廊盡頭的法醫辦公室快步走去了。她可不想再誤了這個突然到來的電話,說不準真的有什麼要緊事呢,看潘建剛才一臉嚴肅的神情,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一推開法醫辦公室的門,撲麵而來的就是一股隔夜的炸雞腿的味道,混雜著辦公室裏本來就有的濃濃的消毒水氣味,章桐的腦袋不由得有些暈暈的,她把排氣扇開到最大擋,又反手把門打開。看著辦公桌上一堆亂七八糟的肯德基食品袋,章桐隻能在開始一天的工作前先清理幹淨。

最後一個油花花的紙袋子被塞進了圓圓的垃圾桶,章桐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潘建像一陣風一樣衝了進來,滿麵笑容,手裏抱著個大紙袋子,肯德基叔叔正在上麵咧著大嘴巴憨笑著。

“不會吧,你還吃?這辦公室裏都什麼味道了!”章桐終於爆發了,“我已經忍你大半個月了。”

沒想到潘建聽了這話後卻立刻一臉的委屈:“章法醫,我也沒有辦法啊,小辛在對麵肯德基餐廳上班。”

“小辛?”章桐立刻恍然大悟,“我說你這個學醫的怎麼就突然迷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呢,原來你是……”

潘建點點頭,有些臉紅了:“這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嘛!”

“唉——”章桐長歎一聲,“你啊,真是的!對了,那電話沒再打來,你記下號碼了嗎?”

潘建趕緊把手裏的紙袋子隨手放在了工作台上:“當然有,我記下了!”說著,他在工作台上一通亂翻,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一張淡黃色的小紙片,轉身遞給了章桐,“這是她的電話號碼和留言。她說她一會兒可能沒空打了,要出診,所以叫你下班後去這個地方碰頭。她有重要東西要給你看!”

“是什麼時候打的?”

“七點差一刻的時候。”

章桐皺了皺眉,看著手中的字條:“你直接說六點四十五分不就得了,麻煩!”

潘建委屈地撇了撇嘴,視線落到了工作台上還在冒著熱氣的肯德基外賣上,又抬頭看了看麵前的頂頭上司,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道:“章法醫,你還沒吃早飯吧,這肯德基,還熱著,你吃不吃?”

章桐搖搖頭:“還是你自己吃吧,別辜負了人家小姑娘一片心意!”

在去更衣室的路上,章桐滿腦子裏就一句話——傍晚五點三十分,鳳賓路上星巴克咖啡館,李曉楠。

窗外,烏雲密布,雷聲隆隆,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刺眼的閃電猶如醜陋的蜈蚣般,時不時地在天空中劃過。狂風夾雜著豆大的雨點,沒一會兒的時間,天地之間就編織起了一道讓人幾乎喘不過氣的厚厚的雨簾。

“真可憐,這人還是個孩子,比我小不了多少。”潘建一邊按快門,一邊在嘴裏嘟囔了一句。此刻,章桐正彎著腰蹲在一具男性屍體旁,這具屍體年齡不超過十八歲,被棄置在天長市郊外的荒地裏已經將近兩天的時間了。現場周圍湖泊和水道交錯,離海邊有四十五公裏,屍體就在一條小河邊,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岸上,臉部朝下。身穿一件藍白相間的校服,染有明顯血跡,後背印著“天長市第一中學”的字樣。

不遠處的警戒帶外,王亞楠帶著助手小鄭正在和匆匆趕來的天長市一中教導主任說著什麼,時不時還朝章桐這邊看上一眼。

章桐朝天空看了一眼,滿臉的擔憂。

“快點兒幹吧,很快雨就要下到這邊來了。”

“沒事,章法醫,這是陣雨,郊外下不到的。”

章桐皺著眉仔細地檢驗著屍體。死者生前肯定是一個體格非常強壯的人,肌肉發達,身材高大。屍體渾身遍布了各種各樣的傷痕,以至光憑目測,一時之間無法數清死者究竟被紮了多少刀。但是有一刀卻是很致命的,在他的心髒部位,一個很深的刀口。這一刀下去,死者是撐不了多少時間的。她回頭又看了看案發現場,從現場依舊存在的血跡範圍來看,凶殺發生在方圓五米左右,持續過程較長,由此可見,在這荒郊野外,死者曾經與凶手進行了激烈的搏鬥。

匆匆做完屍表檢查後,章桐示意潘建一起抬起屍體,和王亞楠打了聲招呼,就徑直向法醫車走去。

回到局裏後,章桐剛進辦公室準備相應的工作記錄表,就在門口碰到了刑警隊重案組的小王,她身邊跟著一位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神情非常痛苦。

“這是王強的父親。他孩子兩天前失蹤了,今天得到消息剛剛趕來。”

一陣尷尬之後,章桐先打破了沉默:“跟我走吧,屍體就在隔壁解剖室,剛運回來。”

王強的父親木然地點了點頭,緊緊地跟在兩人的後麵。在走到解剖室門口時,章桐停下了腳步,回頭認真地說道:“有件事,我得提醒大家,屍體在郊外已經被棄置了兩天左右,有些腐爛,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一聽這話,王強父親的臉上頓時掛滿了悲傷,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多說一句話,隻是不停地點頭。

推門走進解剖室,由於要保存屍體,所以,解剖室的溫度控製在十五攝氏度左右,初來乍到的人在心理壓力的作用下,就會無形之中產生一股陰森森的感覺。那具河邊發現的屍體就放在最中間的那張寬大的解剖台上,蓋著一層白布,正式的驗屍工作還沒有開始。潘建在一邊已經準備好了解剖工具。

章桐首先拿過了在另一張解剖台上放著的從屍體上脫下來的校服,孩子的父親抿緊了雙唇。

接下來,當死者身上蓋著的白布揭開時,孩子父親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極度緊張,盡管屍體的頭麵部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腫脹變形,但是,基本輪廓還是可以很清晰地辨認出來。他強迫自己仔細看了看,頓時痛哭失聲:“是他!是強子!我兒子……”

“王先生,您能確定這就是您的孩子?”

“那是!你看他的眼角,那道疤還是上周打籃球時蹭破的,我帶他去醫院縫合的……我的兒子……”

章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真,死者的左眼角部位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疤清晰可見,針腳依稀可辨。她隨即衝潘建點了點頭,趕緊拉過白布蓋回到屍體上去。

小王一邊引著王強的父親向解剖室外走去,一邊耐心地說道:“您別太傷心了,案子我們會盡快破的。孩子已經去了,我們需要您的大力協助……”

等他們離開解剖室後,章桐趕緊示意一邊早就等在那裏的攝像師開始工作。她很清楚解剖這具屍體對於進行屍檢的法醫來說,會是一次比較煩瑣的工作體驗。死者全身上下布滿傷痕,法醫必須仔細辨認出這些傷口是凶器造成的,還是受害者死後被棄置在小河邊時,被動物光顧過的痕跡。這些傷口的一一辨認對於凶手和凶器的確認有很大的幫助,甚至能夠幫助重現凶案發生時的情景。

在死者的後頸部,章桐找到一處一厘米左右長度的刀傷。這個傷口雖然並不足以致命,但是卻會引起大量失血,從而使受害者的體力迅速下降。

隨後,章桐又在死者右太陽穴發現了一處兩厘米深的傷口:“小潘,你來看,這是類似棍棒之類的東西猛擊造成的,這一擊的力量非常大,和剛才後頸部的傷口完全不是一個人造成的。這一擊的後果直接導致死者的脊柱斷成兩截,使死者無法站立。”

“你的意思是當時的凶手不止一個人?”

章桐點點頭,走到工具桌旁,拿起一個彎角尺,重新又來到死者頭部所處的位置邊,指著頸部前方的傷口說道:“還有這邊,兩處鋸齒形的傷口,一個四厘米長,一個五厘米長,橫貫頸前部,但是力道沒有那麼重,隻是劃破了死者頸部表皮,引起了出血,說明凶手是一個力道很小的人。”

她又把死者的頭向左邊轉過去,在死者的頭骨後方,發現了幾處凹痕:“拿X光機過來,我們掃描看一下。”

潘建點點頭,趕緊拽過了笨重的X光機。經過掃描,顯示凹痕處的頭骨已經碎裂,是用鈍器用力擊打造成的,從傷口形狀來看,至少擊打了三次才會形成這樣的傷口。

“章法醫,這個傷口又和前麵的幾處不一樣了!”

“肯定還不止這幾處,全身都要看。你推一下機器,朝下體方向。”

果然,幾分鍾後,死者小腿部的傷口就赫然出現在大家麵前,死者兩條小腿已經完全粉碎性骨折,是被棍棒之類的凶器直接敲打造成的。

在檢查到死者的腹部時,章桐發現了一處開裂的三厘米傷口,傷口很深,打開死者胸腔後,愕然發現這處傷口已經直接貫穿了死者的腹部,在後背處有一個小小的裂口。

而最致命的一處傷口在死者的心髒部位,兩個心房和兩個心室共有三處被紮破的痕跡,凶器穿透心髒直接紮破了左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