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凶手(2 / 3)

容不得多想,章桐趕緊接起了電話:“你好!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沙沙”的聲響,似乎線路不是很好,聽不到對方的任何回答。

“喂?你是哪位?有事嗎?”章桐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在幾秒鍾的緊張等待後,章桐剛想失望地掛上電話,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了說話聲,刻意壓低的嗓音中透露著明顯的慌亂與害怕:“章法醫,我是劉建南的妻子,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丈夫的遺體不是已經被你委托別人在今天白天領走了嗎?”

“是,我知道,隻是,我想請你們調查我丈夫的死因,他是被人害死的!……”話還沒有說完,電話就突然中斷了。

“喂,喂……”章桐急了,趕緊把電話回撥過去,聽筒中卻傳來對方已經關機的提示音。“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啊!”章桐不滿地抱怨了一句,這半夜三更毫無來由的電話讓她頓時心生不滿。但再細想想,對方之前態度非常堅決,不一會兒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現在卻又這樣……究竟出了什麼事?章桐的心裏突然隱約感到一些不安。

王亞楠完全沉浸在手頭的工作中,她全神貫注地比對著手裏的每一個數據,時不時地在右手邊的紙上做著記號,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心亂如麻的章桐在王亞楠的辦公室門口已經站了有一段時間了,她在猶豫著究竟該不該把心中的疑慮告訴王亞楠。從公安局大門口走進來直到現在,短短兩百米不到的路程,章桐已經不止一次地回撥了劉建南家屬顧女士的那個來電號碼,可是,對方始終處於關機狀態。由於李曉楠的原因,章桐總是覺得劉建南的死似乎哪裏有些不對勁兒,不是死因,是他腹部怪異的傷口。章桐雖然是一個法醫,麵對的都是屍體,但是,同樣是醫學院畢業的她卻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真正的外科醫生會這樣不負責任地對待自己的病人。這是違背道德常理的,甚至是犯罪。當然,劉建南並不是死於這種潦草的外科手術,但是,很顯然手術後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他就選擇了自殺,這解釋不通啊!難道他後悔向別人捐獻自己的器官了?那也不至於落到跳樓自殺的結局,應該還有很多別的選擇的。

“小桐,你怎麼了?這麼晚還鬼鬼祟祟地站在我的辦公室門口,不回家睡覺啊?你到底想幹嗎?”王亞楠半開玩笑地打斷了章桐紛亂的思緒。

“我想找你談談那個案子。”章桐幹脆走到王亞楠辦公桌前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曉楠那個?”王亞楠一臉的無奈,“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是被人殺害的,還隻是處於推斷中,王建找線索去了,很快就會有結果。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你不要太傷心太糾結這個案子了,好嗎?”

章桐搖搖頭:“你搞錯了,我不是說這個案子,隻是有一丁點兒連帶關係,我說的是我們法醫室今天接手的那個家屬要求解剖驗屍的案子。”

王亞楠皺眉:“溫泉小區跳樓的那個男的?”

“對,劉建南!他最後的醫生就是我的同學李曉楠。”說著,章桐把前前後後的經曆以及自己心中的所有相關疑慮一字不落地都說了出來,最後,她把自己的手機放在了王亞楠麵前,“這上麵的最後一個來電號碼就是她的,我回撥了好幾次,她關機了!”

王亞楠拿起手機,仔細查看了來電號碼和時間,189×××××××8:“這是電信的號碼,這種天翼號碼都是用身份證登記的,我們這裏有他們電信部門的工作平台鏈接,我查一下資料和登記戶主的名字,看看能不能聯係上戶主,確定一下情況再說。”說著,她在電腦頁麵上調出電信天翼內部服務平台,在輸入手機號碼後,上麵很快就顯示出一個信息框:

機主:顧曉娜

身份證號碼:350088××××××××1023

居住地:天長市北三區溫泉小區5棟408室

“能馬上聯絡上她嗎?亞楠,我總感覺她的聲音中有些不安,不知道會不會出事,她這麼反複肯定是有問題的!”

“這不好說,丈夫剛剛去世,妻子的情緒失控那是很正常的,再說了,現在是淩晨,天還沒有亮,這麼貿然上門,不太好。我想還是等天亮後,我派人去她家了解下情況吧,你說呢?”

章桐點點頭:“看來也隻能這樣了,這女人,確實很情緒化,我第一次在咱們局門口見到她時,就有這種感覺。就是你那副手,被她整得夠嗆,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是個老實人!”

王亞楠輕輕哼了聲,顯得很不在意:“那小子,還算是部隊轉業的,笨得要死。我真不明白,什麼都不懂的人,李局竟然還把他派到我身邊來做副手,知道副手的重要性嗎?我要是不在的話,他就要頂上去的,他現在什麼都不懂,到時候怎麼頂得上去?我能放心到時候把手下的人交給他嗎?”

“亞楠,對人要有寬容心,我看你這個副手也是挺不錯的人,從來都不會抱怨你的壞脾氣,你還是忍了吧,過段日子習慣了就好了。再說了,李局把他安排在你身邊,那也是信任你,想叫你帶帶他,你是師父嘛!”

王亞楠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拜托你別做我思想工作了,你那套大道理我都知道的!省省力氣,趕緊回去休息吧,這都幾點啦,明天還得上班呢。”

章桐回頭看了看王亞楠辦公室角落裏間那張小小的行軍床:“看來我今晚就隻能在你這邊湊合一下了。”

“你的辦公室不是比我這邊大多了嗎?”王亞楠一邊敲擊著鍵盤,一邊嘴裏嘟嘟囔囔抱怨著。

章桐站起身,微微一笑:“你要是受得了那肯德基炸雞腿的味道,我那邊隨時歡迎你去過夜!”

“小桐,快醒醒!快醒醒!”

王亞楠的聲音仿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飄飄蕩蕩的,時遠時近。章桐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看章桐沒把自己的催促當回事,王亞楠急了,湊近她的耳邊,猛地大聲叫道:“快起來!顧曉娜死了!”

“你說什麼?”章桐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睡眼蒙矓地瞪著王亞楠,“你別開玩笑,她昨天晚上剛給我打完電話就死了?不會這麼巧吧?怎麼死的?人現在在哪兒?”

王亞楠晃了晃手中的電話聽筒:“王建從天使醫院打來電話,說顧曉娜剛被120急診車送進醫院沒多久,就因搶救無效而死亡了,就在剛才,具體原因我還不清楚。怎麼樣,咱們馬上一起過去?”

“現在幾點了?”

王亞楠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早上五點四十八分。”

“怪不得我腦袋這麼疼,我才睡了不到三個鍾頭!”

在醫院的急診室裏死一個病人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本來進到這裏的就都是危重病號,生與死都是五成對五成的比例。所以,這裏的護士和醫生照理說應該對死亡是見慣不怪了。可是,當王亞楠帶著章桐走進急診室辦公室時,她分明在周圍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恐懼和不安的神情。想想這也難怪,朝夕相處的同事剛剛因為車禍去世,緊接著就又有病人去世,這種每天看著人死去的滋味兒確實不好受。

“你們哪個是負責人?”在出示了證件後,王亞楠挨個掃視著自己麵前的醫生護士,“能和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我是急診科的護士長,我們主任還沒有來上班。”

王亞楠仔細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四十歲左右的女護士長,一身簡單的護士服,頭頂戴著的護士帽上鑲嵌著一根金線。她要是不表明身份的話,光憑身上的穿著打扮,還真的很難判斷出她是負責人。

“和我說說死者顧曉娜的情況。”

“今天淩晨四點四十分左右,我接到了120急救中心發來的通知,說溫泉小區有人突然心髒病發作,打電話求醫,我們按照平時出診的慣例,馬上就出發了。因為,因為李醫生去世了,所以人手更加不夠,怕頂替的鄧醫生忙不過來,我就跟車一起去了現場。”

“你們到的時候,現場是什麼樣的,房間裏還有別人嗎?”

“沒有,是死者自己打的求救電話。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大門開著,死者倒在門邊,當時還有心跳反應,隻是顯示呼吸困難,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當時是什麼表現?我是指她的肢體動作。”章桐插嘴問道。

“她用右手捂著胸口,左手摸著頭部,臉色發紫,嘴唇發青,完全符合心髒病突然發作的症狀表現。隻是……”

“隻是什麼?”

“我本來想把病人的手放下來,好往擔架上抬,可是她卻死死地摸著頭部,就是不鬆手!”護士長的臉上顯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

“那心跳呢?心電圖怎麼顯示?”

“逐漸變緩,其實當救護車剛剛開上醫院的急診專用通道時,病人的心電圖監視儀屏幕上就已經顯示為一條直線了。”說著,護士長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站著的當班醫生鄧嘉盛,後者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後來呢?你們進行了哪些急救措施?”

“腎上腺素五毫升,電擊,病人的心髒在短時間內曾經一度恢複跳動,但是後來就再也沒有辦法了……”

“具體宣布的死亡時間?”

“心髒停跳超過十五分鍾,也就是早上五點二十三分,死亡證明書是我簽的字。”當班急診醫生鄧嘉盛接過了話頭。

“鄧醫生,我能看下屍體嗎?”

“可以,就在急診二號手術室,我這就帶你們過去。還有,你們那個同事不停地四處打聽李醫生的事,一個一個地問,弄得我們科裏那幫小護士人心惶惶的。”言語之間,鄧嘉盛顯得頗為不滿,他邊向外走邊又不停地抱怨。

王亞楠並沒有馬上就接這個話頭,她看了一眼身邊始終緊鎖著眉頭的章桐。

拐過走廊後,來到門上標有大大的數字“2”的一間手術室門口,一位醫院保安正站在門口,見到鄧嘉盛帶著人走來,趕緊打招呼:“鄧醫生,你來了!”

鄧嘉盛沒有回應,隻是點點頭,然後走過保安的身邊,推開門徑直進了手術室。

王亞楠和章桐則緊緊地跟在鄧嘉盛的身後也走了進去。

手術室裏靜悄悄的,無影燈早就關閉,由於病人在進入手術室前心髒就已經停跳,所以,並沒有明顯的搶救手術所留下的一片狼藉。此刻,狹窄的手術台上,一具屍體無聲無息地躺著,白布把屍體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

“這就是死者顧曉娜,遵照你們同事的要求,人死後,我們就沒有再動過屍體。”

章桐放下工具箱,打開蓋子,拿出一副手套戴上後,轉身就向手術台上的屍體走去,輕輕地揭開屍體上的白布。

時間在慢慢過去,手術室裏的氣氛漸漸地變得有些緊張。鄧嘉盛幾次要開口詢問,都被王亞楠揮手製止了。

終於,章桐把屍、體上的白布重新蓋了回去,轉身向王亞楠點點頭,然後麵對鄧嘉盛,一臉嚴肅地說道:“這是一起謀殺案,我要接管這具屍體!”

鄧嘉盛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住了。

顧曉娜的屍體很快就被抬上了運屍車。王亞楠叫住了正要上車的章桐:“據你判斷,死者的大概死因是什麼?”

“目前還不好說,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死者是被毒死的!”

“又是被毒死的?”

章桐點點頭:“我懷疑是生物堿中毒。死者臨死前的症狀也基本符合這種情況。總之,一有結果我就會馬上通知你的!”

快到中午的時候,王亞楠推門走進了章桐的解剖室,還沒等她開口,章桐就頭也不抬地說道:“死者死於士的寧中毒。”

“士的寧?”

“對,你過來看。”說著,章桐把死者的頭部輕輕轉向另一邊,露出耳朵後麵的發際,“士的寧是一種劇毒的化學物質,一般用來毒殺老鼠等齧齒類動物。你看到沒有,這裏,就在靠近發際線的地方,有一個細小的針孔。你拿放大鏡仔細看,針孔周圍的皮膚有略微紅腫的跡象,這就表明是在死者還活著的時候注射的,那個時候死者身體裏的血液還在流動,但是,死者很快就死亡了,人一旦死亡,體內所有的血液就停止了流動,傷口就沒有辦法自愈,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你又怎麼會確定死者是士的寧中毒呢?”

“隻要是生物堿中毒死亡,死者的牙齦就會出現明顯的粉紅色,也就是我們所稱的‘粉齒’,這是生物堿性毒物在人體大量存在的體現。我在手術室檢查屍體的時候,注意到了‘粉齒’的存在,再加上急診室的護士長所反映的死者臨死前的突發心髒病的情況,兩者結合,我就可以確定死者是生物堿中毒。回來後我做了相應的排查,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的推論,我所要做的,就是找到注射口。”她伸手指了指死者顧曉娜的腦後發際線。

“那麼,死者是什麼時候被注射進這種毒物的呢?”

“死者體內每百毫升血液中士的寧含量為一點八毫克,也就是說,死者被注射進了五個單位的生物堿毒物。根據醫院記錄,死者心髒停跳時間是早上五點零八分,那麼,死者被注射的時間應該是在四點十分到四點四十分之間。”

王亞楠不由得皺起了眉頭:“120是在四點五十分左右進入死者房間的,而前後小區監控錄像我都查看過了,並沒有人在淩晨兩點至五點之間離開過案發現場。那麼,你的意思是120進入房間搶救病人時,很有可能這個犯罪嫌疑人正躲在房間裏的某個角落?”

章桐沒有說話。很明顯,王亞楠所提出的這個問題並不需要解答。

“士的寧這種生物毒素一般有哪些人會擁有?”

“生物研究所、大學生物係研究室之類都會配備,包括一些帶有研究性質的醫院,因為這種東西在藥用方麵還是有很大的價值的,尤其是在心血管研究方麵。”章桐無奈地搖搖頭,雙手一攤,“很難查找的。”

離開法醫解剖室的時候,王亞楠順手從口袋裏掏出一份報告的複印件留在了門口辦公桌上的文件欄裏:“我差點兒把這個給忘了,小桐,這是屍體被砌在牆裏那起案件的結案報告複印件,我到你這邊來的時候,順便給你帶過來了。”

“我知道了,凶手是誰?”

“就是死者的兒子。”王亞楠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苦笑,“不務正業的人,就為了點兒房子拆遷的補償款,老頭子不願意把錢就這麼拿出來,兒子就起了殺心。現在的人啊,真的是越來越讓人難以理解了。為了點兒錢,可以連自己的爹媽都下得去狠手,就不怕遭雷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