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肝髒的供體就非常稀缺,更別提這種特殊的血型了,章桐渾身冰冷。突然,她注意到電腦下方還顯示了一行數據記錄,她趕緊把鼠標往下拖拉——RH陰性O型血,移植時間是一個月前,供體器官是心髒,來源是自殺,男性,健康。
供體離開人體的時間平均不能超過十二個小時,章桐咬了咬牙,隨即撥通了天使醫院急診科的電話,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我找徐貝貝,請問她在嗎?”章桐竭力使自己的嗓音聽上去與平時毫無差別。
“你找貝貝啊,等一下,我看看!”電話聽筒顯然是被放在了桌子上,很快,就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大聲叫喊,“貝貝,貝貝,你快來!有人找你!”
當電話被又一次接起來時,章桐立刻聽出了這個女孩特殊的帶點兒奶聲奶氣的說話聲:“哪位?”
“我是市公安局的法醫章桐,我想請你幫個忙!”
“是嗎?說吧,我會盡力的。”女孩很幹脆地一口答應了。
十多分鍾後,章桐的手機上接收到了一份特殊的文件,裏麵是有關十八個病人的血型記錄,比對著這些血型記錄,章桐開始了艱難的查找。
當天邊泛出第一縷魚肚白的時候,章桐接到了王亞楠的電話:“化糞池裏的第四個人我找到了。”電話聽筒另一頭傳來的王亞楠的嗓音顯得很幹澀、疲憊。章桐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隻要一晚上沒睡,嗓音就像在幹牛皮上磨刀。
“確定身份了?”
“對,比對剛剛出了結果,是一個月前失蹤的天長大學醫學院的大二學生,叫杭曉明。家裏人四處尋找都不見蹤影,其做家教的那家人也說那天沒有見到他,以為臨時有事沒去,就沒當回事。誰都沒有想到,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年齡呢?”
“十九歲。”
章桐忍不住長歎一聲:“有結果了你就通知我吧。死在那種地方,真的是很慘!”
“那是啊!對了,小桐,你那邊查得怎麼樣?現場所取回的樣本是劉建南的血跡嗎?”
“是,DNA報告正在我的手上,完全吻合。還有就是,亞楠,我想可能劉建南的死是因為他身上的器官被人非法摘取了。”
“你說什麼?你能確定嗎?”
“我查了徐貝貝所提供的十八個病人的相關資料,可能性非常大,因為器官離開人體後的存活時間非常短暫,最多不會超過十二個小時,所以我現在正在查找相對應的器官移植手術記錄,結果出來還要一定的時間。”
“我馬上向李局彙報這個情況!”
掛上電話後,章桐仔細查看著紙上還剩下的七個名字,屍體現在肯定已經被家屬火化了,沒有辦法再去進一步驗看,也就是說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這些死者的器官被移植到了某個具體的人的身上。她的目光再一次掃過這些人名旁邊的血型記錄,要想器官移植,首先一點血型必須吻合,這是首要的條件,也是非常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條件。
“RH陰性AB型!”章桐辨認出了倒數第二個人的血型標記,心頭不由得一喜,這種血型是非常稀有的血型,一般一萬個人中最多隻有十個人左右會有這種血型,那就好辦了。
在移植數據登記庫中輸入相關的血型後,很快電腦屏幕上就跳出了一個手術記錄,時間、地點正好和自己估算的吻合,也就是在倒數第二個死者死後的第三個小時,移植的器官是肝髒。
本來肝髒的供體就非常稀缺,更別提這種特殊的血型了,章桐渾身冰冷。突然,她注意到電腦下方還顯示了一行數據記錄,她趕緊把鼠標往下拖拉——RH陰性O型血,移植時間是一個月前,供體器官是心髒,來源是自殺,男性,健康。
看到這兒,章桐的心猛地一沉,她趕緊撥通了王亞楠的電話:“快告訴我杭曉明,也就是那個失蹤的大學生,他的血型是什麼?”
“我看一下……很特別,是RH陰性O型。”
“我知道,RH陰性O型血!也就是最稀有的‘熊貓血’!”
“你的意思是?”
“亞楠,相信我,他不是自殺的,和那十八個人一樣,是被謀殺的!他的心髒很有可能已經被人偷走了!”章桐的聲音中透露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鄭俊雅隻能透過眼角掃到監護屏幕,屏幕上布滿了銀白色和黑色的光點,心跳就像幽靈般時隱時現,而縫合血管的胸鉤像大號的黑色鉛彈一樣排在胸口,遠遠看去,像極了一隻趴在胸口的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蜈蚣。
“應該就在這兒了!”隻聽見一個聲音在講。
那嗓音是從右耳後邊傳過來的,是自己的主治醫師,醫院的心血管內科專家汪教授,聽到這個聲音,鄭俊雅的心裏頓時感到很安慰,繃緊的弦鬆了下來。她看到導管蛇型的曲線在X光透視區緩緩移動,沿著動脈逐漸進入心髒位置。鄭俊雅雖然生病前是醫學院的學生,但是她仍然不喜歡看見這個可怖的醫用鉤子,尤其是它在自己身體裏不斷滑行的時候。盡管汪教授一再表示,這個鉤子在身體裏感覺不出來,但是鄭俊雅總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它的確切位置。
“很快就好了,佳佳!不要動!”佳佳是鄭俊雅的小名,此刻在她右手邊說話的,是她的母親鄭女士。
“再忍耐一會兒,馬上就好了!”自從心髒移植手術結束後,母親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床邊,看著母親一天天地憔悴下去,鄭俊雅的心裏很不好受。
終於找到地方了,鄭俊雅聯想到魚線頂端那個小小的魚鉤,貪吃的魚兒終於吞下了鉤子上的魚餌,她睜大雙眼,看見細細的導管還留在自己的心髒深處。
“好,可以了,我們終於取到了!”汪教授說道,“現在慢慢拉出導管,要小心,注意用力的程度!”
鄭俊雅的頭不能動,雖然看不見汪教授的麵容,卻感覺到他在伸手輕拍自己的肩膀。心導管撤出後,汪教授就用鑷子架起一遝紗布輕輕壓到鄭俊雅左麵脖子上的切口處,角度非常難受的頭部固定器總算鬆開了。鄭俊雅慢慢伸直脖子,用一隻手來幫助活動一下脖子上的肌肉,接著,汪教授的笑臉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覺得怎麼樣?疼嗎?”
鄭俊雅微微一笑:“沒事,還好!”
“那就好,你很勇敢!”說著,他把手裏的檢材樣本和切片組織遞給了身邊的助手,“趕緊拿去實驗室檢查,我需要馬上知道結果!”
助手點點頭,離開了病房。
鄭俊雅的母親此刻終於有機會開口詢問自己女兒的病情了:“汪教授,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談談!”
“說吧!”汪教授依舊笑容滿麵。
“佳佳的身體恢複得怎麼樣?那心髒……”
“據我觀察,應該是一切正常,沒有任何排異反應,現在就看等會兒實驗室的檢驗報告了。不過,憑我以往的經驗來看,應該是沒問題了。說實話,你女兒很幸運,血型這麼特殊,還能得到這麼健康的供體,可以說是第二次人生的開始啊!”
“那太好了!”
“對了,手術結束後到現在這段日子裏,你女兒有沒有發燒?”
“沒有。”
“腹瀉呢?”
“沒有,除了身體有些虛弱外,別的都是很正常的!”
從僅有的一些醫學知識中,鄭俊雅很清楚發燒和腹瀉是器官出現排異反應的兩種預兆。母親為自己請了兩個看護,每天都要測上兩次體溫、血壓和脈搏,所以,她並不擔心自己的身體在恢複過程中有什麼突發情況會被耽誤。
在談話的間隙中,汪教授的助手一路小跑送來了檢驗報告單。汪教授接過來後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隨即抬起頭,滿臉笑容。
“鄭女士,你女兒的生命體征看起來很不錯,供體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她的身體需求,我想你應該不用再擔心了,再過個半年一年的時間,你女兒會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兩樣了。當然了,還有兩次活檢,也是以防萬一嘛!”
聽了這話,鄭俊雅剛想和母親說些什麼,一抬頭卻吃驚地發現母親的臉上竟然流下了淚水。她的心一軟,鼻子一酸,忍不住輕輕伸手摸了摸母親的臉:“媽媽,別哭了,我不會離開你了!你放心吧!”
見此情景,汪教授轉身輕輕退出了病房。在帶上門的那一刻,手機響了,汪教授皺了皺眉,接起了電話,沒過多久,他的臉上就流露出了明顯的厭惡神情。
“……手術是成功的,你別忘了我們約定好的!”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是辯解了幾句,但是很快就被汪教授給嗬斥住了。與方才在病房裏和藹可親的樣子判若兩人,他怒氣衝衝地快步走到樓梯間拐角的僻靜處,一邊壓低了嗓門說話,一邊用力地扯下了自己脖子上牢牢係住的衣服扣子,好讓自己說話不用那麼費勁兒。
“我告訴你,價錢是我們早就說好的,你別來給我玩陰的。沒有我,誰來給你賣命。再說了,你去找找,整個天長市的移植領域裏,還有誰的手術刀比我厲害?你就知足吧!再嫌這嫌那的,以後就別找我來幫你做這種手術了!”
“……好了好了,別說了。囉唆什麼?就這樣,我還有事呢!回頭再說!”
汪教授氣呼呼地掛斷電話後,轉身快步向樓下走去了。
過了兩三分鍾後,直到確定走廊裏已經沒有聲音了,離汪教授剛才所站之處不到半米遠的一處標記為“醫用設備庫房”的小門這才被輕輕推開,徐貝貝拿著兩捆止血帶,神情慌張地走了出來。她不放心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快步向急診科辦公室走去了。
“媽媽,我想知道這顆心髒原來是屬於誰的?”鄭俊雅若有所思地伸手撫摩著自己的左胸口。
“你想知道這個幹什麼?”母親本來溫柔的麵容突然變得異常冰冷,目光也迅速從女兒消瘦的臉龐上移開了。
“我……我不想惹你生氣,我隻想謝謝人家。媽媽,請你理解我,我知道對方把心髒給了我以後,他肯定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走的本來應該是我,他又給了我生的機會,我很想能夠去他的墓碑前,當麵謝謝人家。”
母親的心一顫,她微微歎了口氣,又溫柔地看著從死亡線上剛剛掙紮回來的女兒:“佳佳,人都已經死了,也不存在什麼謝不謝的問題了。你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其實,在媽媽看來,你隻要好好活著,就是對人家最好的報答了,明白嗎?不要想太多了,休息吧!”
鄭俊雅默默地點點頭:“媽媽,這樣的檢查是不是我們以後每個月都要做一次啊?”
母親笑道:“能把你救回來就已經很不錯了,這點兒苦又算什麼?再說了,總共隻要三次檢查,我們還有兩次,放心,媽媽都會陪你來的!”
“給我做手術要花很多錢吧?”
鄭俊雅從病發住院到現在,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了,一度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活著離開這個醫院,可是,最終她卻能一直堅持到自己得到供體並且順利做完手術。這在周圍病房中的人看來,除了很幸運以外,應該就是得益於家人的大筆支出了,所以,她才會這麼問。
“錢算什麼?佳佳,你就是媽媽在這個世界上所擁有的一切。媽媽就算散盡家財也要讓你好好地活著。”母親的目光中閃爍著亮晶晶的東西,她其實很清楚,有時候光有錢還是遠遠不夠的。總之,在這件事情上,錢和運氣真的是一樣都不能少。不然的話,自己或許早就失去唯一的女兒了。
天長市公安局裏,李局辦公室的房門緊閉。屋裏除了李局外,就隻有王亞楠和章桐兩個人。
“那現在有沒有辦法證實對方所移植的器官就是死者身上被摘除的呢?血型相配和時間吻合隻是一個間接的證據,而其他的遺體差不多都已經被死者家屬給火化了。我們目前手頭所保留下的就隻有最後一個死者杭曉明的DNA了。”李局皺眉說道。
“有個辦法,那就是拿到供體的活體檢材,上麵的DNA可以和死者配上就沒有問題了。”
“活體檢材?”
“對!按照慣例,接受供體的患者,術後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進行供體活檢,也就是說從所移植的供體上取下一定的檢材切片和血液,查看其細胞存活程度,從而判斷出供體在被移植的人體內是否已經真正存活。我想我們隻要拿到這份檢材來進行DNA對比的話,一切疑問就都會迎刃而解了。”
“可是,問題是我們不能光憑懷疑來拿到這份證據的。”
章桐想了想:“有一個人或許能夠幫我們。”
“誰?”
“李曉楠生前的助手,急診科護士徐貝貝。”
“你的意思難道是叫她去偷?”
“這也是不是辦法的辦法了,他們醫院裏肯定有問題,不然的話,怎麼會這麼巧,就在最黃金的十二個小時裏,同樣的血型,同樣的器官移植手術?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啊!”章桐若有所思地說道。
“貝貝,大門口有人找!”護士長沒好氣地抱怨道,“這麼忙,還有人找你。快點兒啊!一會兒我們就有病人來了。你最多隻有十分鍾。”
“哦,好的,我馬上就回來!”徐貝貝慌裏慌張地一路小跑來到了門口,人來人往的醫院大門口,隻有保安老王站在那兒。
“王叔,是不是有人找我?我是急診科的徐貝貝!”
保安老王點點頭,隨即伸手指向身後的休息崗亭:“是你堂姐,在裏麵等你呢!快去吧!”
徐貝貝一頭霧水,自己並沒有堂姐,是不是哪個人搞錯了?推開門的那一刻,一個女人應聲站了起來,徐貝貝不由得一愣,眼前的女人非常眼熟,可是一下子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見她愣在那兒半天沒有說話,年輕女人順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鏡:“我們見過一次麵,我是市局刑警隊的王亞楠,我需要你幫忙!”
“那你……”徐貝貝不解地伸手指向王亞楠手中的有色眼鏡和桌上的帽子。
“是這樣的,我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和我們警方合作,也是為了不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徐貝貝臉上的疑惑頓時消失了,她憨憨地一笑:“其實也沒什麼的,我會小心的,說吧,我該做什麼?我的時間不多,一會兒護士長又得催我了!”
王亞楠從桌上的小包裏拿出一張字條,遞給了徐貝貝:“我需要拿到這個血型心髒移植患者的活體檢材,是一個月前在你們醫院心血管內科做的移植手術。你拿到後,打我電話。我會派人過來取的。”
徐貝貝張了張嘴,很快又閉上了。
“怎麼,有困難嗎?”
“這倒不會,隻是我很奇怪你們要這個幹什麼?”
王亞楠微微一笑:“到時候你會知道的。快去吧!”
徐貝貝點點頭,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問道:“王警官,請問李醫生真的是被害的嗎?”
“你為什麼這麼問?”
徐貝貝咬了咬嘴唇:“我也不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說著,她順手拍了拍自己護士服的口袋,“你放心吧,王警官,我一拿到檢材後就會馬上通知你的!”
徐貝貝剛走到急診通道口,耳邊就響起了由遠至近的刺耳的救護車警報聲,她嚇了一跳,趕緊加快腳步向急診科跑去。
護士長一臉怒氣地站在門口。徐貝貝沒敢吱聲,哧溜一下就從護士長的身邊鑽了過去。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徐貝貝幾乎都快麻木了,搶救,輸液,插管……她機械般地做著自己每天都要重複做的事情,可是她的心裏,卻一刻不停地在想著口袋裏的那張字條。憑直覺,王警官口中所提到的那個心髒移植手術肯定有著不同一般的秘密,不然的話,她不會叫自己去幹這種事。如果自己的舉動被人發現,那麼就不會是開除那麼簡單了。徐貝貝突然回想起今天上午在五樓“醫用設備倉庫”裏取貨時,無意間聽到的那段對話,她不由得暗暗倒吸一口涼氣。誰都知道,在天使醫院裏就隻有汪教授可以單獨主刀做這種心髒移植手術,難道這件事和汪教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