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職工宿舍小區就在鎮中央的開元大道上,離鎮口的路標不到五十米的距離。童小川伸手關掉了警車的頂燈標誌,鎖好車後,便和李曉偉並肩穿過大門,走進了教職工宿舍區。
金老師父母家就在最靠外的1號樓3單元。來的路上童小川本打算給他們打個電話,可是很快又覺得電話中也不一定說得清楚,畢竟對方年紀大了,溝通起來會有一些困難,所以在和李曉偉商量後,便決定直接上門。
果然,兩位老人對童小川和李曉偉的突然到訪流露出了明顯的不安情緒,坐在沙發上都好一會兒了,金老師的父親卻還是緊緊地抓著老伴的手,麵色慘白,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警察同誌,你們……你們找到我家蘭子了?”老太太惴惴不安地顫聲問,“她在哪?是不是出事了?”
童小川剛要上前解釋,卻被身邊坐著的李曉偉伸手攔住。後者隻是柔聲說道:“阿姨,我們隻是來了解一下情況,這是正常的辦案程序,放心吧。”略微停頓過後,他又接著問,“跟我們說說你女兒金老師,好嗎?”
一聽這話,老太太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臉上的神情也稍微緩和了些,可隨即又麵露愁容,搖頭歎息:“蘭子失蹤整整四天了,我怎麼打她電話都沒有人接,學校那邊也快急死了。”
“那她以前有過這樣的情形嗎?”李曉偉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位老人。
老太太又搖搖頭,苦笑:“蘭子哪有時間啊,她因為要上班,便住在天長市裏,工作忙,一周才回來一次。但是每天都會和我通兩次電話,這是雷打不動的,早飯前和晚飯前,我這不剛動過肺癌手術麼,肺腺癌晚期,都已經轉移到了腦子裏,也就沒有救的必要了。蘭子孝順呐,知道我們就她一個女兒,她放心不下我們兩個老的,又要忙工作,唉,兩頭忙,也就隻能每周末回來看我們。警察同誌,你說,她怎麼可能會平白無故丟下我們兩個?”
老頭在旁邊聽了,焦急地湊上前,哆嗦著說道:“對,對,警察同誌,我們之所以報警,就是因為蘭子從不會不給我們打電話,也從不會不接我們電話。她是個很乖的孩子,非常聽話的。所以在打她電話打不通後,我,我就堅決要求報警,我知道蘭子肯定出事了,她肯定出事了……”
“老頭子,你冷靜些……”老太太緊緊抓住自己老伴的手,低聲安慰。
李曉偉想了想,接著問:“阿姨,金老師有沒有可能跟男朋友出去玩了?她在天長是一個人住的嗎?”
“蘭子還沒有男朋友。”老太太果斷地說道,“她一直都一個人住。兩個月前我在市裏動手術,老頭子就暫住在蘭子的家,要是她交了男朋友的話,老頭子不會不知道的。警察同誌,我家蘭子是個體麵的姑娘,不然也當不了重點中學的英語老師,你說對不對?”
話音未落,身旁金老師父親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並且逐漸大聲,他目光呆滯,身體前後搖晃,嘴裏不斷地重複一句話:“蘭子肯定出事了,蘭子肯定出事了……”
李曉偉心中一沉,正欲開口,老太太卻擺了擺手:“你們走吧,我累了,要休息了。改天我和老頭子去公安局找你們就是。”
走出金家,直到開車回城的路上,李曉偉一直緊鎖著雙眉沒有說話。童小川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用右胳膊輕輕碰了碰他:“李大神醫,怎麼了?發癔症呢?”
李曉偉卻反問他:“剛才在金老師父母家,你看出什麼來沒有?”
童小川想了想:“那老爺子好像……怎麼說呢,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
李曉偉搖搖頭:“他得的是阿茲海默氏症,一種由於蛋白質在腦部沉積而造成腦神經細胞死亡的神經退化性疾病,這種病在65歲老年人身上發病概率在70%左右,金老爺子現在是處於第一期和第二期之間,失語特征很明顯。雖然這種病有遺傳的可能,但是在金老師那樣年紀發生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至少目前為止。”
“那,不就是沒有精神方麵的家族遺傳史了?”
“嚴格意義上來講是如此。”李曉偉沒有再接著說下去,回想起方才那段監控視頻中的詭異場麵,他內心的狐疑始終都無法解開。
警車無聲地駛入了城區,剛下過一場勢頭不小的陣雨,馬路兩旁來往行人並不多。路麵上出現了幾個不小的積水坑,警車開過,車輪濺起了陣陣水花,很快便又恢複平靜,前麵不遠處就是市局公安大院。
警車開進大院,饑腸轆轆的兩人剛想鎖了車門去食堂填飽肚子,一眼就看見了快步向他們跑來的小九,身後台階上,痕跡工程師歐陽力花白的頭發在風中不斷飛舞著,他衝著兩人用力揮了揮手,身邊的章桐默不作聲地站著,臉上神情凝重。
小九穿著警服,拎著沉重的工具箱,剛到近前便伸手想打開車門,嘴裏咕噥著:“搭個便車,童隊,今晚要去兩個地方,趕緊的,我們時間不多了。”
童小川麻溜開了車門,剛鑽進去,回頭攔住了李曉偉:“你就甭去了,這不是你該幹的活。”
小九則幾乎癱坐在後座的椅子上,剛才走得匆忙,工具箱狠狠地磕了膝蓋,當時沒覺得什麼,現在感覺上來了,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童隊,老歐陽的指示,咱先去金玉蘭最後出現的地方,希望還來得及。”
警車箭一般地開出了公安局大院,在拐出大院的那一刻,童小川順手從儀表盤上方取出警燈,交到左手,麻溜地按在了車頂上,打開開關的刹那,刺耳的警笛聲便撕破了寧靜的雨後夜空。
“你怎麼來了?”身後傳來了章桐的聲音,李曉偉趕緊轉身看去,不知何時,歐陽力已經不在了,樓前的大理石台階上,章桐的身形愈發顯得消瘦單薄。
“童小川找我去了。”李曉偉尷尬地笑了笑,“他想請我參與這個案子,呂曉華的。”
“童隊工作的時候一直都是這麼拚的。”章桐若有所思地說道。稍過片刻後,她點點頭:“走吧,吃晚飯去,對麵的黃魚麵館這個時候應該還開著。”
李曉偉聽了,心中一暖,嘴角便不自主地揚起了笑意,他知道這就意味著章桐早已經不生自己的氣了,此時此刻,他竟然開心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