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執念(1 / 3)

1.

(晚上9點03分)

章桐走在警局負一樓的走廊裏,碩大的玻璃窗外,是幾乎與地麵平行的花壇,月光透過窗口靜靜地灑在走廊的地磚上,無聲無息。

聽到熟悉的軟底鞋腳步聲由遠至近,李曉偉便從綠色長凳上站了起來,他感到些許莫名的激動,腦子裏不斷猜測著章桐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你來了?”章桐平靜地說著,因為走廊裏的燈壞了,所以李曉偉無法看清楚她臉上此刻的表情。章桐雙手插在兜裏,順勢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緊接著便是一聲輕輕的歎息。

“出什麼事了?”李曉偉心中一動。

章桐昂起頭:“我想問你,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究竟是什麼樣的意誌力能夠驅使他不惜冒著死在半路上的風險,放棄親人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最後機會,而大老遠去了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去……殺一個人?”

“心結!”李曉偉吐出了兩個字。

“心結?”章桐不解。

“或者說執念,有的人是為了見自己愛人最後一麵,而有的人則是想在自己死之前解開心結,不留遺憾地離開這個人世間。我想,你所說的應該就是這後麵一種吧,對嗎?”李曉偉側臉看著她,卻依舊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因為始終都有一片陰影遮擋住了她的臉,心中不免有一絲遺憾。

“今天有人就死在我麵前,”章桐小聲說道,“我剛結束他的遺體檢驗工作,我還從沒見過如此糟糕的大腦,簡直都被融化了一般。”

李曉偉聽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他知道章桐作為法醫見過很多死亡後悲慘的場景,久而久之,她已經學會了在腦海中隔離這種糟糕的感官衝擊,但是今天,她卻明顯無法釋懷。

“那是怎麼形成的?”李曉偉小心翼翼地問道。

“病毒感染。”章桐突然把臉扭向了他,這一回,她臉上的神情在月光下完全展現了出來,尤其是眼神中,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她一把抓住李曉偉的胳膊,聲音堅定卻又微微有些發顫,“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會擅自改變病毒株的遺傳基因鏈,而不惜讓身邊的人感染上這種可怕的病毒。這個世界上,我們離人的惡念到底有多遠的距離?”

李曉偉不由得呆住了,張了張嘴,半天才問道:“你,你說什麼?”他突然想起了下午的時候,自己與童小川去了蘇川大學醫學院,便忍不住脫口而出,“難道是蘇川大學出事了?”

章桐搖搖頭:“你們第一醫院急救中心,下午的時候有個病人死了。”

“難怪了,我們醫院群裏都說急救中心出了事,我下午沒去上班。”李曉偉皺眉想了想,“我那時候還奇怪說急救中心那裏也是經常有病人因為病情過於嚴重而去世,為什麼這次大家的反應會那麼特別?”

章桐看了他一眼:“一個病人在醫院被另一個病人劫持,而後者所感染的是前者所親手設計的病毒株。這樣的事情也不是天天能發生的。”

“那遺體呢?”李曉偉不安地問道。

“我處理過了,你不用擔心,單獨存放的,就等著案子結束後火化。”章桐想了想,奇怪地問,“你為什麼會立刻想到蘇川大學出事?”

李曉偉聳聳肩:“沒什麼,直覺吧,現在看來我的直覺也是錯的。對了,有個報告給你。”他從身旁椅子上的公文袋裏取出兩張打印紙和三張腦部的螺旋CT掃描片,遞給章桐,“下午我剛從蘇川大學回來,就接到了金玉蘭老師母親的電話,我就開車去了趟胡埭鎮。”

這是一份天長市第二人民醫院出具的正規檢驗報告,章桐不由得心中一沉,她緊走幾步,伸手推開解剖室的門,來到燈箱旁,然後分別把三張掃描片夾在燈箱架子上,這才打開開關,她皺眉逐幀仔細查看著,半晌,一臉驚訝地轉頭看向身邊站著的李曉偉:“我說她為什麼會產生幻覺呢,原來如此!”

“你是說她有可能得了星形細胞瘤?”李曉偉感到有些意外,在來這裏之前,因為心緒煩亂,他並沒有認真閱讀過那份檢驗報告和CT掃描片。

章桐點點頭:“這種腫瘤主要位於腦白質內,呈現出浸潤性生長,與周圍的腦組織無明顯界限區別,而且多數不限於一個腦葉上生長,範圍非常散,而它的生長可侵及皮質,向內可破壞深部結構,甚至可以經過相應的部位越過中線最後直達對側大腦半球。正常人尚且容易在早期被忽視,而死者被發現前在水裏已經浸泡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所以遺體檢驗的時候,就更加難區分開來,更不用說這種腫瘤的發現概率很大程度上是需要借助於專業的CT掃描機的。”說到這兒,她伸手關了燈箱,“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家屬會想到向你提供自己女兒的病史檢驗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