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斷舍離(1 / 3)

1.

(淩晨3點04分)

安靜的解剖室裏,時不時地傳來金屬工具撞擊托盤和工作台的聲音。一旁的童小川靠在身後的牆上,早就睡著了。

章桐卻睡意全無,眼前的死者不隻是因為扼頸所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她還在死者斷裂的右手腕上發現了一道殘存深約5厘米的切創。排除心理因素不談,死者生前光靠自己是絕對沒有辦法造成這麼深的切創口的。

工作這麼多年,見過好幾起自殺者身上的切創。自殺切創創口常位於大血管表淺的部位,如頸部、腕部等,創口的方向決定於自殺者握住物品的習慣,多數創口平行排列,多在本人手能達到的位置,損傷部位一般不會超過兩厘米,並且常在死者坐位、立位時造成,小部分是仰臥位。另外,自殺者的切創周圍常常存在試切創或者抵抗傷。

因為這是人的求生本能和主觀自殺意識之間最後的博弈。

而他殺切創的存在位置卻並不擁有那麼固定的範圍,位置方向淩亂不說,與受害者本人的用力方向也不同,傷勢較重。眼前死者的右手斷腕上殘存的切創口幾乎切斷了半個手腕,這才導致在屍體下墜過程中,由於猛烈地撞擊地麵,手掌與身體離斷。

扼住頸部已經給受害者帶來致命的傷害,為何還要在她失去意識的狀態下割斷她手部的大動脈?

章桐腦子裏飛快搜索著記憶中的畫麵,突然心中一沉,趕緊把屍體頭部轉向一邊,撥開頭發露出頸後大動脈所在的位置,果然,呈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非常明顯的銳器創。這個銳器創創麵非常古怪,麵積並不大,長1.2厘米左右,創麵裂口的皮膚由外向內縮了進去。她迅速從第二層工具盤中找出一根橡皮導管,把導管放在創麵處略微比對了一下,結果是完全吻合的,也就是說,受害者在瀕死狀態下便被人幾乎放幹淨了全身的血液。這絕對不是一次簡單的殺戮。

想到這兒,章桐趕緊摘下手套和圍裙,抓過一旁工作台上的白布給屍體蓋上,隨即衝出了解剖室,來到隔壁的法醫辦公室,一進門便急切地對顧瑜說:“DNA比對結果出來了沒有?”

“剛出來,”顧瑜指著自己麵前的電腦屏幕,“技術室發過來的,小九說與十一名失蹤者中的第十位完全吻合。”

“這是十一位失蹤者中我們目前為止唯一找到的一具屍體,”章桐不甘心地說道,“偏偏還是凶手主動送給我們的。”

“主任,死亡時間能判定嗎?”顧瑜問。

章桐搖搖頭:“被冷凍過,目前還無法做出精確判斷。隻是,”她看著顧瑜,雙眉緊鎖,“凶手把死者的血液都放幹淨了,他想幹什麼?”

“小九說十一個失蹤現場中,就隻有孫月娥的現場是不規則的血跡分布,別的都是被偽造的,”顧瑜說著,伸手從麵前的文件欄中找出了那份痕跡鑒定組送來的報告,遞給章桐,“這是老歐陽他們傍晚的時候送來備份的,我還沒來得及交給你。”

章桐接過鑒定報告,仔細閱讀過後,便在上麵簽了字,這才又對顧瑜說:“天亮後聯係下疾控中心,如果呂曉華醒過來了,讓童隊和他談談,打開缺口,或許就能借此機會找到那剩下的十具屍體。”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章桐又一次在耳畔聽到了呂曉華沙啞的嗓音:“……我和你所做的事是一模一樣的,如果非要說區別的話,那就是我把她們切開的時候,她們還活著,而你,麵對的卻隻是死人罷了……”那陰陰的笑聲使得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本能地環顧了一眼走廊,確定沒有別人後,便一頭紮進了解剖室。

郊外的公路上,雨越下越大,一輛灰色的小車在雨中行駛著,雖然時不時左右搖晃,卻依舊沒有要減速的跡象。

車內,呂曉華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搶奪趙誌忠手裏的方向盤,卻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被後者很輕易地就推開了。

“你這麼做是沒用的。”趙誌忠冷冷地說道,“當初你就該意識到會有如今這樣的局麵。”

眼淚瞬間蘊滿了眼眶,呂曉華心如刀割,他顫聲說道:“你殺了我吧,殺了我你就不會這麼怨恨我了,你不是一直想殺我嗎?那就動手吧,我隻求你一件事,不要動阿珠,阿珠是無辜的。”

趙誌忠看了他一眼:“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無辜’這兩個字。”

呂曉華突然緊緊地抱住趙誌忠的胳膊,淚流滿麵,哀求道:“求你了,別殺阿珠,我什麼都聽你的,隻要你放了阿珠,我什麼都給你,什麼都聽你的。”

趙誌忠的目光裏閃過一絲陰冷,他慢悠悠地說道:“你不是要去舉報我嗎?你們倆不就是想置我於死地嗎?我現在滿足你們就是。”

一聽這話,呂曉華頓時絕望了,不知哪裏來的力量,他猛地朝趙誌忠撲了上去,兩人便在行駛的小車中廝打了起來。

車窗外,伸手不見五指,大雨傾盆的夜空中仿佛無數個靈魂在四處遊蕩哀號。

(早晨6點05分)

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撕破了法醫辦公室的寧靜,顧瑜猛地坐了起來,本能地把手伸向辦公桌上的電話,接起來後,電話那頭一個中年男人驚慌失措的聲音隨即響了起來:“法醫辦公室嗎?章主任在不在?我們疾控中心出事了,出,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了?你慢慢說。”此時,章桐還在隔壁的法醫實驗室裏工作,顧瑜打算把留言記下來,這一大早地打來電話可不是什麼好事。

“呂曉華,就是那個殺人犯,他跑了!他昨天晚上跑了!這可怎麼辦啊……”

深深的絕望從電話那頭猛地撲了過來。

2.

大雨傾盆。

6點10分,揪人心肺的警笛聲響起,四輛警車飛速開出警局大院,徑直向疾控中心開去。童小川坐在第一輛警車中,他耳朵上戴著藍牙耳機,一邊開車,一邊保持著和警局情報中心的簡短通話。副駕駛座上的於博文則顯得神情緊張,出於本能,他雙手緊緊地抓住了警車車內的固定扶手,盡管如此,車輛時不時出現的大幅度轉彎和刺耳的刹車聲還是讓他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車窗外的天長市街頭在雨霧中若隱若現,猛地看過去,就好像海市蜃樓一般,顯得是那麼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