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川憂心忡忡,呂曉華會出事,這早就在大家的意料之中,隻是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局麵。和一般的連環殺手不同,呂曉華似乎急於想進看守所,在證據不足的前提下,他竟然一反常態,慷慨地把一份“大禮”送給了警方。
童小川很清楚呂曉華身上必定有問題,但是破案是要靠證據的,就像在玩一幅複雜的拚圖,現在就差最後一塊——呂曉華既是殺人凶手,同時也是這一連串凶案的真正知情者。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秦玉珠”的名字,本以為“秦玉珠”是殺害金老師的凶手,她或許也是呂曉華係列殺人案件的幫凶,但是當自己再次麵對楊秀麗那個女人的時候,他吃驚地發現人心的惡原來可以可怕到如此的程度。
淩晨4點多的時候,在審訊室裏,與那個小保安不同,楊秀麗還在不停地躲閃,直到看見擺在自己麵前的銀行轉賬記錄、現場水塔蓋子上自己的指紋以及手機中的微信聯係記錄時,她這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假扮學生家長,通過網上買來的虛擬電話引誘金老師上門做家訪,然後依照自己事先得到的指示,在金老師的咖啡中加入了過量的異丙安替比林和無水咖啡因混合物。一旁的章桐聽了,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在金老師的體內並沒有查到異樣的藥物。因為這種半衰期在三小時以內的合成藥物能迅速降低腫瘤患者的白細胞比例,急速下降的免疫力以及無水咖啡因的聯合作用讓金老師同時產生頭暈和意識混亂的症狀。那一刻,或許是她本能地感覺到了自己所處環境的危險,所以盡管頭暈目眩,卻還是跌跌撞撞地掙紮著跑出了楊秀麗家,她本想按電梯下樓,情況卻越來越嚴重,而楊秀麗卻尾隨而至。現在已經無法知道淩晨的電梯中到底上演了如何可悲的一幕,結果就是金老師被楊秀麗裹挾著,一步步來到水塔邊,緊接著,便被推入了漆黑的水塔。這一切,卻都隻是為了區區的五萬塊錢。
正在這時,耳機裏傳來了網安大隊鄭文龍工程師的聲音,打斷了童小川紛亂的思緒:“童隊,楊秀麗供出來了,雇她殺人的犯罪嫌疑人是約她在蘇川見麵的,時間是上個月8號的晚上,地點是蘇川市港區木瀆橋。那裏沒有監控,但是我們通過GPS定位到一輛正好經過的水泥罐車,根據車頭的行車儀所記錄的影像資料,證實了當時現場中除了楊秀麗以外的另一個人的身份,他就是趙誌忠。”
童小川雙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冰冷:“我早就知道是他幹的,但是一直都沒有證據。”
電話中,鄭文龍輕輕歎了口氣:“楊秀麗說趙誌忠約她見麵,就是為了給她錢和藥物,這種藥物在市場上是被嚴格管控的,而錢,我想,對方是怕留下電子證據吧。”稍微停頓一會兒後,鄭文龍又接著說道,“童隊,我們已經查看過全市的所有主幹道和進出天長市區的入口。現在時間很早,雨這麼大,就隻有三輛車還在路麵行駛,其中一輛車速極不正常,是輛灰色的雙排座小車,方向是城外的清水山,現在應該已經快到了。”
一聽這話,童小川按下車輛轉向燈,迅速扭轉方向盤,警車在馬路上畫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弧度,隨即便向城外的清水山開去。
警局法醫解剖室內,章桐靜靜地站在金老師的遺體旁,屋外的走廊上,斷斷續續地傳來金老師母親啜泣的聲音,而金老師的父親則呆呆地倚靠著牆壁,目光久久地凝固在窗外灰暗的天空中。
兩位老人一接到警局的電話,便立刻聯係了葬儀社的工作人員,開著葬儀車一路來到天長警局,準備接女兒回家。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後,章桐便緩步來到解剖室門邊,看著走廊上情緒悲慟的兩位老人,正欲推門召喚他們進來認領女兒的遺體,手搭在門把手上許久,卻隻是一聲歎息。
雖然自己對童小川說起過已經對人的情感變得很麻木,但是真正麵對時,心中還是難免會感到一絲傷感與同情。
金老師的母親看見了隔著玻璃窗站著的章桐,便趕緊掏出手帕抹了下眼淚,然後迎了上去,抱歉地招呼道:“給你添麻煩了,章醫生。”
章桐打開門,輕聲說道:“沒事,這是我的工作,你們這麼早就把遺體帶去火化嗎?”
老太太搖搖頭,聲音中含著濃濃的苦澀:“不,帶回家,得先讓這丫頭回家。”
章桐聽了,便閃到一旁,身後的輪床上蓋著一條長長的白布,白布下正是金老師的遺體。兩位老人謝絕了工作人員的幫忙,自己推著便走出了門。看著他們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走廊裏,章桐忍不住一聲長歎,轉身回到解剖室,正在整理桌上的交接文件,一個年輕的葬儀社工作人員跑了過來,遞給章桐一張草草寫就的便簽條,是老太太在葬儀車上寫的——我本以為丫頭的病能被那個家夥治好,所以我全力支持丫頭去找他,結果,反而害了丫頭,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章醫生,隻求你別放過那家夥,他該受到法律應有的懲罰!章醫生,我替丫頭謝謝你!
看到這兒,章桐默默地把紙條放在桌上,心中五味雜陳。
“主任,你說隻為了五萬塊錢,就忍心去殺人,這簡直……”顧瑜皺眉看著窗外陰鬱的天空。
“人心的惡與貪婪,是你永遠都無法想象的。”章桐輕聲說道。
3.
(早上6點52分)
大雨滂沱,清水山腳下的道路變得愈發泥濘難行。趙誌忠停下車,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車後座上的呂曉華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般。
嘴角又一次傳來鑽心的疼痛,趙誌忠用手背抹了一下,他看到了上麵的血痕,便知道剛才那一拳已經打破了自己的嘴角。
“喂,快醒醒,我們到了!”趙誌忠粗暴地說著,同時打開車門,來到後座邊上,用力把呂曉華拖下了車,“你不是要見秦玉珠嗎?我這就滿足你!”
漫天的雨水已經把天地都融合在了一起,趙誌忠全然不顧自己被淋個濕透,他一把揪住呂曉華的前胸,然後就像拖一個大口袋一般,腳步沉重地向坡上爬去。
而呂曉華則目光呆滯,因為雨太大,他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也同樣看不清趙誌忠臉上那近乎扭曲的表情。他已經耗盡了力氣,根本無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