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磷?”章桐皺眉,“你確定引燃物是白磷?”
“是的,”消防員掏出手機,“我把現場護士無意中拍下的那段視頻拷貝下來了,你看看,這就是當時的場景。據說起火很突然,病房裏沒有配備滅火器,病床上方的煙霧探測器的噴淋裝置壞了,火勢才會在一開始就沒有被控製好。不過你們值班的那位小夥子倒是很勇敢,就是有些經驗不足,不知道是白磷,直接就用水去滅火,後來試圖想打開銬子,這才會導致自己也遭了殃。房間裏總體過火麵積不是很大,隻燒毀了一些易燃物。不過,病人沒救了,當場死亡。”
看著手機屏幕中那段隻有8秒的視頻,綠色的火焰,白色的煙霧,伴隨著聲聲的爆燃和值班小護士驚恐的叫聲,章桐的臉色一沉:“果真是白磷,醫院病房裏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中年消防員聽了,隻是搖搖頭:“剛開始的時候是白磷燃燒,到後來引燃了房間裏的窗簾和隔離布簾以及床上的被褥之類的可燃物,火焰就變成了黃色,由於病房門是打開的,穿堂風導致火勢外延,這才波及對麵的那間病房。”他接過手機,小心翼翼地塞進防護服的內襯口袋,“這就是我找你們來的原因,火是直接從92床的病人身上著起來的,我猜這不是一起單純的火災事故!”
白磷是白色或淺黃色的半透明固體,質地柔軟,冷時性脆,見光則色澤變深,一旦被暴露在空氣中,產生大量白色煙霧,隻要溫度接近40攝氏度就會立刻著火,火焰呈現出綠色的磷光和白煙,如果不及時隔絕空氣,白磷的著火點根本不會停下來。章桐想到這兒,便追問:“死者身上最後穿的是什麼衣服?”
“當然是病號服了。”一旁醫院保衛科的人說,“這是我們醫院病人的統一裝束。”
“病號服上不應該有白磷。”童小川看了對方一眼,問道:“你們晚上一個樓層有幾個護士值班?”
“就一個。另外每個科室配備一個住院醫師,同時負責兩個樓層,但是晚上值班的時候,住院醫師沒有需要是不會去病房的。”
童小川抬頭看向高高的樓頂,長歎一聲:“小於,通知老歐陽和小九,他們該開工了。”
於博文點點頭,忙不迭地去一邊給痕跡鑒定值班室打電話。
章桐因為還沒有收到工具箱,便隻是從兜裏摸出隨身帶著的乳膠手套和口罩戴上,然後衝保衛科的工作人員出示了工作證件,說道:“請帶我去看看死者,我是法醫。”
上午,天空碧藍無雲。
再一次步行經過人民廣場十字街頭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安全島裏竟然異常熱鬧——兩根燈柱上掛著白色的橫幅,地上堆滿了菊花,三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在兩個年輕人的陪同下,跪地,神情淒然,其中一位老太太痛哭著,聲音沙啞死去活來,懷裏緊緊抱著的是那兩位死者的遺照。
他停下了腳步,隔著馬路遠遠地觀望著。他發現凡是經過安全島的路人,竟然都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似乎在躲避著什麼。
見他停下了腳步圍觀,一旁站著的交通協管員便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唉,都哭了一上午了,怎麼勸都勸不住,就是不肯走。”
“不是聽說那肇事女司機已經死了嗎?”現在這年頭,消息傳得比風還快。
交通協管員是個年過五十的中年大叔,他無奈地搖搖頭:“沒錯,是聽說死了,但是這家屬不樂意啊,倆孩子好不容易養這麼大,這剛工作沒多久,聽說上周剛領證了的。唉,總之這事兒擱誰身上誰都難受,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你是說那所謂的間歇性精神障礙吧?”他隨口問道。
協管員一愣:“沒錯沒錯,是這名詞,挺拗口的,沒想到你還記住了,這就是死者家屬始終都不接受結果的原因,你看看那橫幅上寫的——還我真相!唉,坑人喲!”
他聽了,苦笑著搖搖頭:“人死各有命,好好珍惜活著的人吧。”此時,綠燈亮起,他便衝著協管員點點頭,迎著綠燈穿過了馬路,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十多分鍾後,一個梳著馬尾辮,腰間係著棕色圍裙的年輕姑娘捧著一束菊花匆匆從馬路對麵的商業街裏走了出來,綠燈亮起,她穿過馬路徑直來到安全島上,把花輕輕地放在那兩幅遺像麵前,然後從圍裙兜裏掏出了一個信封遞給其中一位老者,“大爺,這是我們店裏的一個客戶剛才訂的花,裏麵的錢是他指明要捐給你們的,總共一萬現金,您查收下。”
信封很厚,老者感到詫異:“誰?”
姑娘沒有回答,隻是從圍裙兜裏又摸出一張小的心形慰問卡片,遞給老者:“客人想說的話都寫在上麵了。”說著,她點頭告辭,隨即順著綠燈返回了來的方向。
幾位老人麵麵相覷,打開那張卡片一看,上麵隻有四個字——好好活著。
秋日的陽光很耀眼,一陣風吹過,看著那束新鮮的菊花,沉默已久的老者已是滿臉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