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頓時一陣冷汗順著脊梁骨冒了出來,他呆呆地轉頭看向身邊的同事:“阿坤,跟我說實話,如果你的女朋友在街上被人襲擊了,你會怎麼做?”
對麵工位上的年輕同事一時之間沒明白小九問話的用意,本以為他是沒睡醒在開玩笑,可是小九臉上卻一點笑容都沒有,這才清了清嗓子,別扭地回答:“我當然是找那家夥玩命唄,對我女朋友下手算什麼玩意兒,還是男人不?”
“這才是正常男人該做的事啊!”小九嘀咕,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麵前的電腦屏幕,實在不願意在腦海中去再現那可怕而又陰暗的一幕。
法醫辦公室裏,章桐手中捧著咖啡,皺眉看著歐陽力,遲疑了半晌,這才說道:“總共八刀,其中除了一刀直徑創麵進深不到1.5厘米外,剩下的,刀刀都是在5厘米以上,正好是整個刀刃的長度,也就是說每一刀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要置人於死地。我那時就奇怪,為什麼八刀中有那麼一刀會與眾不同。我也曾經想過是因為犯罪嫌疑人剛開始的膽怯,這也是有過先例的。”
歐陽工程師點點頭:“我還記得那個案子,就是水泥廠職工宿舍樓那被捅死的年輕女工,三個月前的事。”
“但是差距沒這麼明顯。”章桐果斷地說道,“我剛開始時就懷疑月旦街這起是犯罪嫌疑人在克服行凶殺人時的膽怯,因為第一刀捅偏的概率非常大,後續會循序漸進,可是,差距擺在這,就讓人無法接受這種推論了。”
“看來得叫童隊往這方麵摸排一下,看看那死者和她未婚夫之間會不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矛盾在裏麵。”說著,歐陽工程師順手拿過桌上的一支水筆,來回比畫了一番後,抬頭問,“對了,那自首的犯罪嫌疑人換心髒的事,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冷不丁地提起這個,章桐感到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鬱悶,她仰頭一口喝完杯子裏冰涼的咖啡,皺眉說道,“醫院的確有這樣的規定,重症病人是優先處理的,不管什麼身份,哪怕是個死刑犯,隻要還活著,得了這個病,並且已經處於危重級別,通過正常渠道申請,等評估結束後,就可以在等待移植的隊伍中往前挪動位置。而我們這個案子,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證據,病人法律上來說還是個普通公民,又因為案件的緣故,自然也就上了移植名單的首位了。”
“這太不公平了!”歐陽工程師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那麼多人苦苦等了這麼久,卻被一個殺人犯給搶了先。”
“你不樂意也沒有辦法,這就是規定。”章桐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老歐陽,我再說一遍——他還不算是真正的殺人犯。”
歐陽力就像是被電擊了一般,愣了會兒,隨即重重地歎了口氣,走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章桐點開視頻,李曉偉牽著“饅頭”站在街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那風塵仆仆的樣子,應該是剛遛狗回來。
“你說吧,憋著會出事兒。”章桐苦笑。
“換心髒的事,你知道了?”李曉偉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安。
章桐點點頭:“你有情緒我可以理解,但是這事的發展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李曉偉聽了,卻隻是搖頭:“我不是擔心這個。”
“那你想說什麼?”
鏡頭中的李曉偉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咬著牙說:“你還記得那兩起殺人案吧,就是那個車禍案的肇事者,還有當街抹人脖子的那個?我都聽童隊說了,現在我很擔心,擔心這個要等著做手術的,會是第三個……”
震驚之餘,章桐手一軟,手機差點掉在地上。她非常了解李曉偉,因為這個男人總能注意到一些常常被自己忽略的案件要點。而他每次表達自己想法的時候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從不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等等,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還有,你什麼時候見到童隊了?”章桐不解地問。
李曉偉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他,他昨天拉我去吃晚飯了,順便跟我聊了聊。”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太老實了,他就是要聽你幫他分析。”章桐啞然失笑,“童隊精明得很。不過,這個推論你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殺人手法、殺人目標、作案動機都不一樣啊,完全是無差別殺人。”
“不,”李曉偉神情凝重地搖搖頭,“這是典型的仇恨式殺人,你可別忘了,第一個死者的案發現場,你們在哪發現了那被割除的肺葉?我再問你,這些死者生前,他們都做了什麼?”
辦公室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住了,章桐呆呆地看著手機屏幕,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一陣陣,越來越響,就像步步逼近的死神。不知過了多久,她喃喃地說道:“你是對的。”
童小川隻是靠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打了個盹,他太累了,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合眼了,眼前走過的人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說話聲更像是在空中飄忽,忽近忽遠。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卻又不能休息。隔著那層玻璃窗,獨立病房內的犯罪嫌疑人雖然已經搶救過來,但那還隻是暫時的。他記得很清楚那個高個子醫生對自己說的那番話——病人必須盡快進行心髒移植手術,不然的話,他都撐不過這個月。
移植?給一個當街殺人的混蛋?給了他活路,那誰又給現在正躺在法醫解剖室冷庫裏的那個年輕姑娘一條活路?想到這兒,太陽穴一陣陣刺痛,童小川幾乎叫出了聲,他皺眉看著窗外的陽光,早晨了啊,又是一天,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日子,為什麼自己心裏卻感覺那麼憋得慌?
就像一袋沉重的土豆,他歪著脖子癱坐在長椅裏,閉上了雙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是被一陣嘈雜聲驚醒的,再次抬起頭時,管床護士正一臉焦急地看著他,劈頭就問:“病人呢?你們是不是帶走了?”
童小川迅速整理自己的思緒,他站起身,朝病房內張望——病床空了!因為人手不夠,案子又重要,醫院裏也就隻有自己守著,即使局裏來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帶走犯罪嫌疑人,也不可能不通知坐在門口的自己。
冰冷的事實就像一記狠狠的巴掌,童小川的臉上瞬間沒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