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禮物
秦國小公主弄玉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得到的禮物是一枝洞簫。
“聽說這簫是大荒中不庭山的仙竹所製,天上地下就獨一份呀。”保姆錦明夫人嘖嘖地稱讚著,“國君特地到玄天廟裏求來的,公主真是好福氣……”
弄玉這才仔細打量了兩眼那枝簫,平平凡凡,根本看不出一丁點仙氣。湊到口邊一吹,什麼聲音也沒有,就隨手撂在桌案上。“反正我也不會吹,你喜歡就拿去吧。”
“我可不敢。”錦明夫人這回是真嚇了一跳,“這可是玄天黃帝親賜的,暗合著公主的命運,公主還是應該把它當作神物供奉起來。”
“然後每天早晚燒香磕頭是嗎?”弄玉平素被嬌縱慣了,不耐煩地說,“好啦,我要睡覺了——你別放窗簾,反正你走了我還是會把它們掛起來。”
作為諸侯霸主秦穆公最寵愛的女兒,弄玉公主所住的鳳台高達十丈,完全用青銅鑄成,不過隨著風吹日曬已逐漸泛出黝黑的光澤。台上廊腰縵回,簷牙高啄,每一扇窗戶前都掛滿了白色的帳縵,晚上可以透過它們看見鳳台外梧桐樹夭矯的影子。為了防止銅鑄的屋子過冷或過熱,秦穆公專門令人引來醴泉水,流蕩在鳳台底部八根砥柱之間。秦國人都相信,有了醴泉水,梧桐樹,鳳台上最終會引來鳳凰,因為弄玉公主生下來就是要嫁給天神的。
此時此刻,弄玉終於等到錦明夫人的嘮叨聲逐漸消失。她得意地哼了一聲,從床上爬起,走到窗外的承露台上。脫掉鞋子,素月的涼意就悠悠地從腳心傳上來。躺下身,正對著天幕,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感到星星懸掛在麵前。
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會覺得自由自在。
遼闊的冰原,到底還要走多久才是盡頭?
弄玉的眼睛已有些眩暈了,她無法分清這是白天還是黑夜,四麵八方都是一片同樣顏色的灰白,放眼望去,大地延伸著與天空融為一體,自己就如同在一對半開的蚌殼中行走。難道這一片沉悶壓抑的灰白之中,就真的沒有其他顏色存在?
身前忽然出現了一座低矮的冰牆,蜿蜒著阻住去路。摸一摸,針紮一般的寒意瞬間使手指凍得麻木。弄玉有些驚惶,沿著冰牆跑了兩步,忽然發現這荒涼死寂的冰原上,赫然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衣服,安靜地站在那裏,乍一看就像灰白的幕布上破出的窟窿。弄玉走到他身邊,發現他正專心地用手指細細刻著冰牆。
“你在做什麼?”弄玉問,聽見自己的聲音被狂風卷向遠方。
“我在雕刻冰龍。”黑衣人沒有抬頭,輕輕吹去指甲刮下的冰屑,現出一片鱗片的淡淡痕跡。弄玉這才發現,那冰牆果然是一條匍匐的龍形。
“就用你的手嗎?”弄玉吃驚地盯著他黑色衣袖下蒼白的手指,瘦硬得如同寒風中突兀的枯枝,貌似堅韌卻讓人體會到無可奈何的顫抖,“那這條冰龍你做了多久啊?”
“多久?”黑衣人撫摸著冰龍,停下來想了想,“估計有十來天了。”
“才十來天?”弄玉有點不信。沒有任何工具想雕刻出這樣精致的冰龍,恐怕十個月也不行。
“這裏的時間,本就比其他地方要慢很多。”黑衣人站直了身體,忽然歎息了一聲,這歎息瞬間被凍成了冰晶,喀喇一聲摔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