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時間過得慢是因為寂寞啊。”弄玉說道,學著他伸手摸了摸冰龍,卻被火燙一般縮了回來。那樣蝕心的寒冷,不是人承受得住的。
黑衣人忽然轉過身來,讓弄玉看清楚了他的臉——他的臉上也結著永不消融的冰霜,現出一種刀削斧劈般的孤寒,連帶他的眼睛,也如同冰層下遊弋的魚影,令人捉摸不定。而他的眉心,則嵌著一個淡金色的印記,盤曲的花紋如同兩條纏繞的小蛇,煥發著流動的光暈,讓這張冷漠的臉呈現出一種妖異的俊美。他指著前麵道:“看,那是北維山,下麵就是從極淵了。”
北維山,難道這裏真是北方大地的盡頭?弄玉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果然有一座四方形的高山,隻是隱在灰蒙蒙的天幕中,看不真切。正瞪大了眼睛仔細去看,黑衣人已經率先走了過去。
“真是沒有禮貌……”弄玉嘟噥著,亦步亦趨地跟上。等終於看到了北維山下三百仞深的從極淵,不由大失所望:無非一個陡峭的深淵而已,也不知黑衣人為何要專門領她來看。
“做冰龍用的材料,就是從這淵中起出的。”黑衣人定定地看著腳下的深淵,眼中有弄玉不懂的沉鬱,“萬年玄冰,隻有這個才能抵擋一陣火焰。”
弄玉望著從極淵光滑如鏡的崖壁,上麵凝結的冰層清清楚楚地映出他們兩人的影子,在這荒寒的天地間,分外蕭索。她不甘心地又拾起前麵的問題:“一個人住在這裏,你不寂寞嗎?”
“寂寞與否並不重要。”黑衣人古怪地笑了笑,“有一種感覺比寂寞可怕萬倍。”
“什麼感覺?”
“你以後會知道。”
弄玉還想問,然而黑衣人已不耐煩地背轉了身。尷尬地站了一會,弄玉隻好訕訕地說:“我走了……你以後可以到鹹陽來玩。”
“我哪兒也去不了。”黑衣人不知從哪裏取出一根簫,看質地也是用從極淵的萬年玄冰所製,透明中泛出隱隱的紅光。他不再理會弄玉,旁若無人地吹起來,那是弄玉從來沒有聽過的曲子。
弄玉在簫聲中漸漸走遠,然而那旋律卻如同影子,鍥而不舍地追過來,攪得弄玉的心一陣顛簸,不由輕輕地跟著唱和:
我心非石,
不可轉也;
我心非席,
不可卷也。
……
“什麼時候你才能離開這裏呢?”弄玉朝那遙遠的黑點喊過去。
“冰龍能飛的時候。”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清晰地說。
這是誰的聲音?
弄玉醒過來,露水已經打濕了衣服,可能是因為冷才會做那樣的夢吧。站起身,仍然很冷,似乎腦海中縈繞的簫聲把冷氣絲絲地傳遍了全身。她跑回屋子,拿起那枝玄天黃帝親賜的洞簫,湊到唇邊。
全鳳台的人都驚動了。錦明夫人頭一個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呆了一陣,才醒過來一般對周圍的侍女們說:“我早說過,這簫是神物,你們誰聽過這樣好聽的曲子?”
一直到很多年後,錦明夫人還相信,那天她看見弄玉公主的全身,沐浴著一層神聖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