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根本沒管龔煥臣的回應,自顧自的離開了大廳。
李治隆在他身邊小聲問:“這樣就夠了?就輕而易舉的放過他?”
龔欽麵不改‘色’的往前走:“不然呢?這樣就足夠了,對他們父子而言,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金錢和權勢,他們都失去了。這就是最重的懲罰,我已經實在和他們繼續糾纏了。也不願意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是了,他最恨龔複,於是不願意變成和龔複一樣的人,冷血無情,似乎世間的一切都敵不過他自己的利益,這才是龔欽最恨他的地方。
而身為他的兒子,龔欽卻還是繼承了他冷血無情的特點。除了母親徐氏,他不曾對任何人動過自己的真實感情。
他覺得自己也變成了和龔複一樣的人,因此想要去對某一個人做出奉獻,從而表示自己和龔複是
不一樣的,他是個有血有‘肉’的,是個好人。
然而龔欽卻打算見自己這個父親最後一麵。
監牢裏充滿了一股不能言說的臭氣,昏暗肮髒,隻是燃著暗淡的燭燈,在這樣的環境裏,在這樣一種龔複一生都未體驗過,甚至從沒想過的地方,他哭的涕泗橫流,裏子麵子,全都沒有了。
龔欽問他:“你想過你有今天嗎?善惡有報而已,你自己做的孽,你也要自己來還。”
哭夠了的龔複惡狠狠地抬起頭,一臉凶狠地說:“我錯在哪兒!我錯在娶了你娘!我錯在生了你!我原本應該和馬氏一起養育子‘女’,承歡膝下。為什麼!為什麼總有你與你娘這樣的人來打擾我的生活!”
這話令龔欽笑出來了,他不言不語,一半的身子隱藏在‘陰’暗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出了一陣冷笑,和著迎風吹來,即便是發了狠的龔複,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他說:“我以前恨你,因為你是我爹,可你從未像對待兒子一樣對待我。我和龔煥臣都流著你的血,你卻從未正眼看過我。”
“我和娘都是天真愚蠢的被你利用著玩,用我們的命運成全你的‘感情’。似乎我們生來,不僅要為你所利用,還要為你所欺辱。”龔欽笑著說,“我問過自己很多次,我為什麼這麼恨你,隻是因為你苛待了我嗎?”
龔複打斷了他的話,他此刻麵目猙獰,幾乎想要衝過來生吃了龔欽,他吼道:“是你們!是你們徐家!你們從來都看不起我!別人都說我是靠著徐家起來的,我是倒‘插’‘門’!我不是男人!天大的侮辱!!”
這時候龔複的表情變的異常的傻,他以為龔欽會罵自己,會侮辱自己,卻怎麼也沒想到,他隻是站在自己麵前,忽略了自己所說的話,像是聊家常一樣地說:“後來我想過了,因為我曾經把你當做一個英雄一樣崇拜著。即便你是個商人,即便我們家是個不入流的商賈之家。可你白手起家,與母親琴瑟和鳴,相敬如賓。”
“我以為你是天下最威武的父親,最體貼的丈夫。是這個家的柱子,是這個家的衛‘門’人。”龔欽隻是平淡的,陳述事實一樣的說著,語氣中絲毫不見哽咽,但是他的眼睛眨都不眨,淚水卻還是沒憋住。
龔欽說:“為什麼,你這樣的人,為什麼如此愚蠢,如此狠毒,如此恐怖!你擁有一個好妻子,我也想要做一個好兒子。可你沒給我們一個機會!”
被龔欽的淚水嚇住的龔複卻是頭一次在這樣的指責中沉默下來。
“你帶著你的那些情情愛愛,帶著你心心念念的馬氏,一路走吧。”龔欽撣了撣衣擺的灰,轉身打算走了。
然後龔複在這個時候才發出聲音來,他用一種蒼老的,無以為繼的聲音說:“我這一輩子,唯一幹的正確的事情,就是娶了馬氏。就是生了臣兒……”
龔欽最終還是頭也沒回的走了。
或許對於龔複這樣的人,他寧願死,都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他永遠要無時無刻的提醒自己,他的做法是對的,他的感情沒有錯付。這樣,在麵臨死亡時,他才能昂首‘挺’‘胸’地死。
“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龔欽對守在‘門’口的徐敬說,“對待一個你恨的人,而你又沒辦法報複的時候。就要努力活得比他長,比他快活,你就贏了。”
他雖然這麼說,可是最後一滴殘留的眼淚從眼角落下。徐敬吃了一驚,他立馬拿出錦帕遞過去,卻被龔欽擺手拒絕了,他說:“就讓我流這最後一滴眼淚吧,他是個無情無義的父親,可我不想當一個無情無義的兒子。”
這人並不是他殺的,也不是他害的。可是在看到龔複在牢裏如同死狗一樣。龔欽卻並沒有報複的快感,隻有一陣陣地淒涼。
就是這樣一個人,前世斷送了他與母親。多麼可笑,他當年就為了一句百善孝為先,將自己的命送到了對方的手裏。
可龔複是個無情無義,斷情絕義的人,自己卻不是。他的心還在跳,他的血還在流。他有生之年,也決不能成為這樣的一個人。他的父親,就是前車之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