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寒冷,請進來把房門關上吧。”當高館請吉敷入內詳談的時候,吉敷感到極度失望。吉敷心想又搞錯了。假如這男人四小時前殺了人,絕對不可能在刑警麵前如此冷靜淡定地說話。
吉敷說不用了,不過是例行公事,向他打聽一下午夜零點前後的不在場證明而已。
高館說了兩三間酒家的名字,說因為是周六晚上的關係,可以喝個盡興,所以喝到淩晨兩點左右。他喝酒的地方也包括銀馬車夜總會。吉敷一一做了記錄,準備今日傍晚時再去確認,不過他對高館的懷疑已經消失了一大半。吉敷走出高館的房間,來到電梯口時,從電梯旁的大窗戶,看到太陽已經冉冉升起。等候電梯上來的時候,吉敷隔著玻璃眺望朝陽。因為內外的溫差關係,玻璃上有少許霧氣,令吉敷回想起在村上搭乘日本海三號列車的情景。在黃澄澄的陽光照射下,如今呈現在眼前的是擁擠不堪的街道。失落感猛然湧上心頭,或許是體力衰退吧,吉敷感到全身慵懶無力。
先殺九條千鶴子,再殺染穀辰郎,那凶手究竟藏在什麼地方呢?
幻影!一切都像那女人般的成了幻影。到目前為止最有嫌疑的有四個人:穿帆布球鞋的佐佐木、染穀、高館和北岡。染穀已經死了,北岡、高館和佐佐木都已擺脫嫌疑。那麼,真正的凶手在哪裏呢?不隻是藍色列車中的女人,就連追蹤中的嫌疑犯,也像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夜色一樣,在吉敷眼前恍然不見了。
2
吉敷與今村告別後,馬上趕往東京車站,證實了今村從染穀身上發現的車票的確是一月十八日藍色列車隼號的單人寢台車票。然後他回到成城警署,在值班室小睡了一會兒。今天是星期天,不回家的原因是想盤問仍被拘留在警署的佐佐木,但還沒想好問題,所以準備邊睡邊整理一下思緒。到現在為止,資料方麵已搜集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或許就要靠大腦的思考,來跟凶手鬥智鬥勇了。吉敷深信,隻要頭腦清醒,鍥而不舍,最後一定能找到真相。一覺醒來,已是午飯的時間。吉敷撥電話至雪穀的柳原醫院。吉敷告訴對方自己是警察,請對方去昨天深夜入院的染穀醫院院長夫人的病房看一看,如果讀初中的兒子在旁陪伴的話,請把這孩子叫來聽電話。不久,從電話那頭傳來“喂、喂”的男孩子青澀的聲音。吉敷報上姓名,說想去探病,不知他母親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男孩說病情還是很嚴重。吉敷又問究竟到什麼程度,那孩子似乎十分困惑,隻是簡單地說媽媽的精神有點錯亂,便不再說什麼。或許他也累了。
“如何錯亂法呢?”雖然吉敷覺得有點殘酷,但不得不問。
“母親好像覺得對不起父親似的,但我不這麼覺得。”
“哦。”吉敷漫不經心地答應道,然後迫不及待把問題轉到他想了解的方向上。
“請問令尊每晚的慢跑是不是有事先規劃好的路線?”
“對,路線都是事先已經確定好的。”男孩答道。
“那麼,每晚的路線都一樣嗎?”
“是的。”
“時間方麵呢?”
“時間也是固定的。”
“什麼時間?”
“半夜一點鍾。”
“非常準時嗎?”
“是的。父親是個一絲不苟的人,平時即使在外麵飲酒,一點前一定會回到家中,然後換上運動服出去跑步。他回來的時候如果我還沒睡,他就會勃然大怒的。”
“或許,他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對。”
看來,染穀半夜慢跑的習慣十分固定,這麼說要埋伏攻擊他就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了。“河堤也在他的路線範圍內嗎?”
“是的。”
最後吉敷在電話裏說了幾句鼓勵那男孩的話,並向他表示謝意後就掛斷電話。接下來是打電話給船田。“我是吉敷。染穀的屍體鑒定工作結束了嗎?”
“剛剛結束。”
“可以告訴我結果嗎?死亡的推定時間呢?”與染穀的兒子通過電話後,其實也沒必要問太多東西了。
“死亡推定時間定為今天淩晨一點半,前後誤差不超過三十分鍾。”
“這就是說,是四日淩晨的一點至兩點之間了。”
“對。”船田的說法與吉敷的想法不謀而合。
“死因是刀子刺中心髒嗎?”
“當然。”
“殺染穀的刀子與一月份殺九條千鶴子的刀是同樣的款式嗎?”
“非常相似。不過形狀略有不同,或許價錢也不一樣吧。”
“有沒有可能是同一家店賣出的刀子?”
“對此我無可奉告。哈哈,這問題要問你自己才對呀。”說得不錯,吉敷心想。自己現在好像完全喪失了自信。
“其他還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情況嗎?”
“這個嘛,死者身上有很多傷痕:腹部兩處、左胸乳下一處、右手上腕部一處。”
“是剛受的傷嗎?”
“不,不,都是舊傷,已經愈合。不過也不能說太舊,應該說是比較新的傷痕,大概是兩個月前受的傷吧。”
“這四處傷口是同一時間受的傷嗎?”
“很難確定,隻能說有這個可能。”
“傷口深嗎?”
“不,不,都是很淺的傷口。像腹部的傷口隻傷到肌肉,還不到足以致染穀於死地。”
“其他呢?”
“沒有了,就這些了。”
吉敷掛上電話。為了見佐佐木,他走向拘留所。與負責人打過招呼後,他站在鐵格子前,佐佐木在裏麵正襟危坐。
“佐佐木。”吉敷直呼他的姓氏。佐佐木一開始還保持沉默,稍後嘀咕著說有什麼事。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嘿嘿,我說的話你相信嗎?”佐佐木挑釁似的說道。
“什麼意思?”
“我現在想什麼你猜得到嗎?”佐佐木再度挑釁。
“我知道。”吉敷說道,“你可能想到自己會被判死刑吧……”
佐佐木沉默不語,看來被吉敷說中了心事。
“所以說你們不會相信我的話。”佐佐木小聲說道,“你們就要判我死刑了吧?對於一個不能相信的死刑犯,你們還有必要問他問題嗎?”因為氣憤,他的音量由小變大。
“我信你的話。”吉敷說道,“我不認為你是殺人犯。”
“真的嗎?”
吉敷點點頭。
“你真的不懷疑我嗎?”
“啊,別囉嗦了。”
“那馬上放我出去吧。”
“老兄,你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進來的嗎?你是毒販,難道連這點也想否認嗎?”
佐佐木再次正襟危坐。
“說不說是你的事,但隻要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你就非得待在這裏不可。”
佐佐木避開吉敷的視線,繼續保持沉默。
“你是怎麼幹起賣興奮劑的生意的?”
“一言難盡,還不是因為生活所迫嘛。”
“那你認識黑社會的人了?”
“嗯,我在火車站賣‘豆沙麵包’的時候,被他們盯上了。”
“豆沙麵包?是甲苯嗎?”
“是的。”
“為什麼做這種事?”
“為了吃飯。”
“能賺錢嗎?”
“還算可以吧。”
“是裝在紅色小瓶裏的東西嗎?一瓶賣多少錢?”
“現在賣三千日圓一瓶。”
“興奮劑呢?”
“價錢?在歌舞伎町的行情是三萬日圓一克,不過市價經常變動。”
“你這個渾蛋。有兄弟姐妹嗎?”
“如果有,就不會幹這種事了。”
“你是在歌舞伎町認識九條淳子的嗎?”
“是的。”
“是怎麼認識的?”
“偶然認識的。你知道經常有女孩子在歌舞伎町一帶閑逛。我和黑社會的一夥人如果看上這些女孩,就會對她們說如果想賺錢,有好工作可以給你們做。”
“好工作?賣淫?”
“嗯。”
“什麼價錢?”
“第一次四萬,之後每次一萬五。”
“這些女孩注射毒品嗎?”
“是的。”
“剛開始免費或是算得很便宜吧?”
“嗯。”
“哼,讓她們上癮後就提高價錢。這些女孩為了吸毒就不得不為你們賣命,再也逃不出你們的手掌心。這是你們慣用的卑劣手法吧。”
“……”
“被你們騙的女孩子有多少人?”
“嗯,不下一百個吧。”
“淳子也在裏麵嗎?”
“是的。不過我隻是把她當玩伴而已,與她在一起挺有趣的。”
“她也出賣肉體嗎?”
“不,那女孩不賣淫,她好像不缺錢用。”
“這麼說來,她的背後有人包養嘍?”
“看來是的。”
“你知道包養她的人的名字嗎?”
“不知道,我從不跟她談這種事。”
“那你跟她在一起都做些什麼?”
“跳舞呀,喝酒呀。那女孩還到我店裏來過一次。就是這種程度的交往而已。”
“什麼店?”
“我開了一家叫‘愛其雅’的店。”
“哦,你當老板啊?”
“是啊,有意見嗎?”
“怪不得你知道淳子有錢。她來買過幾次興奮劑?”
“嗯,來買過兩次。”
“花了很多錢吧?”
“那還用說。她還買了許多高檔貨呢。”
“高檔貨?”
“是的。她買搖頭丸一買就是幾萬日圓,另外還買了很多安眠藥。我問她‘豆沙麵包’怎麼樣,她說那東西太棒啦。”
“所以她就開始吸食興奮劑了?”
“那當然。對她這個年紀來說,這東西太有吸引力了。”
“是嗎?然後到了一月十八日,你去千鶴子那裏告訴她妹妹在吸毒的事。詳細情形到底怎麼樣,跟我說吧……”
“好的。十八日那天我確實去了千鶴子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