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者的時鍾(2 / 3)

脫衣服,拿走衣服……這問題以前也考慮過,那時候,他認為凶手是為了把證據帶走,但現在覺得這想法不對。脫衣的必要性似乎應該和千鶴子裸體入浴有關……不,等等……那一定是大雨的關係。因為千鶴子的屍體曾被暫時放置在河堤上,頭發被雨水淋濕了,身體也沾上泥漿,所以有必要把她偽裝成正在洗澡。

或許如此吧,但這不是問題的全部答案。

譬如說粉紅色毛衣的問題,吉敷就還沒有弄清楚。原本思緒如飛的推理,卻在這裏碰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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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敷抬起頭,望向窗外。列車正在橫渡鐵橋。他想把思路拉回到剛才的軌道,但似乎已到盡頭。不妨換個角度思考吧,吉敷心想。染穀的事稍後再想,再度把思路轉回千鶴子身上。

千鶴子如果在多摩川河邊順利殺死染穀的話,按計劃,她將搭乘飛機回到隼號列車上吧。那麼,她會搭乘哪一班飛機呢?吉敷又從手提袋中取出列車時刻表,在最後一頁有飛機時刻表。

對千鶴子來說,任務完成後當然越早回到隼號列車越好。但光九十八號到達東京的時間是二十三點四十六分,查閱飛機時刻表,在這時間之後已經沒有飛機了。國內航班最晚到晚上八點。要回去,就得搭乘翌日清晨第一班飛機。飛行目的地顯然是九州,因為早上八點剛過時,隼號列車已經過了關門海峽。沒有更早的班機能在本州追上隼號列車。

九州的飛機場有福岡、長崎、大分、熊本、宮崎、鹿兒島……吉敷扳著手指數著。這裏麵,長崎、大分、宮崎機場不必考慮,因為離隼號列車的路線太遠。熊本和鹿兒島機場也沒有調查的必要,因為千鶴子是在熊本車站下車的,熊本以外的機場派不上用場。排除以上五個機場,剩下的就隻有福岡機場了。隼號列車也正好經過福岡市區。

那麼,從羽田到福岡的航班呢……班次非常多。千鶴子希望盡早回到隼號列車上,所以應該會選擇最早的班機。從表上可以看到,羽田到福岡最早的班機是日航三五一號航班,早上七點從羽田機場出發,沒有比這更早的班機了。

日航三五一號班機到達福岡機場的時間是八點四十分,由此看來飛行時間需要一小時四十分。那麼,隼號列車呢……吉敷又急著查閱列車時刻表。隼號列車到達博多——也就是福岡——的時間是九點二十分。福岡的國鐵車站名稱是博多,西鐵線的站名叫福岡,兩者距離甚遠。吉敷以前曾去過福岡,所以知道這一點。板付機場就在國鐵博多車站附近。

“隼號”列車在博多站停靠兩分鍾,就是說九點二十二分從博多站開出。飛機則是八點四十分到達板付機場。兩者相差四十二分鍾,也就是說,千鶴子必須在四十二分鍾內從板付機場趕往博多車站。時間上是足夠的,吉敷心想。因為吉敷曾有從板付機場搭出租車到車站的經驗。聽出租車司機說,這條路平常容易堵車,所以從機場到車站大概要三十分鍾。但如果路上車少而且加足油門的話,十五分鍾就夠了。所以,有四十二分鍾的時間,就算飛機晚一點到達,千鶴子也能趕上隼號列車。

啊!想到這裏,吉敷情不自禁地發出歡呼:“明白啦!明白啦!”新幹線列車上的乘客一齊轉過頭看著他。

那飛機票呢?染穀在自家的車庫裏思考千鶴子屍體的棄置場所時,一定在千鶴子的衣服裏發現了機票。染穀進一步檢查後,又發現了隼號列車的單人寢台車票。仔細研究,發現兩張票的日期是今明兩天,而隼號列車此刻正往九州方向奔馳。染穀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他從這兩張票中,識破了九條千鶴子的詭計。

接下來,染穀首先要考慮的問題是,如果就這樣把屍體丟棄的話,會產生怎麼樣的後果。考慮的結果不甚樂觀。因為千鶴子是半途從隼號下車返回東京行凶,如果直接掩埋她的屍體,那麼她就理所當然地在隼號列車上蒸發了。隔天,當服務員發現千鶴子不見時,勢必會引起騷動。

這麼一來這樁事件就成了廣受社會注目的大案子,警方一定會全力調查千鶴子的失蹤案件,不久,警方的注意力或許會轉移到自己身上。這是他不想見到的。再者,千鶴子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事先向東京的同事和熟人大肆宣傳自己的藍色列車之旅,她的失蹤,一定也會在熟人之間引起巨大的騷動。怎麼辦才好呢?為了防患未然,除了讓她“活”著到九州,別無他法。染穀感到巨大的危機迫在眉睫。

幸好天賜良機,自己身邊的情婦淳子不就是九條千鶴子最理想的替身嗎……

再說自己還留著千鶴子的遺物——服裝、車票和機票——可以說是萬事俱備。有了千鶴子的精心策劃,除了使用替身和千鶴子本人死亡之外,其餘都可按原計劃繼續完美地進行。這麼一來,千鶴子就變成在九州失蹤,染穀就可以遠離危機了。凶手脫掉千鶴子的衣服並且帶走的必要性,大概就在這裏了。為了讓替身淳子穿上這些衣服,凶手有必要把千鶴子所穿的衣服脫下。然後麵對裸露的千鶴子屍體,凶手聯想到了洗澡。九條千鶴子裸體泡在浴缸裏的原因終於解開了。

九條淳子與千鶴子的相貌固然不同,但畢竟是姐妹,身形與臉部輪廓還是很像的。吉敷盡量回憶兩人的相貌並加以比較。兩人相貌最大的不同在於眼睛和眉毛,特別是眼睛的差別最大。相對於千鶴子的雙眼皮大眼睛,淳子的眼睛則像她生母,是一雙小眼睛。千鶴子的眉毛細而彎,淳子的眉毛雖不濃但很粗。此外還有其他的不同點。兩人的嘴唇形狀不同,脖子的感覺也不同,淳子的脖子不像千鶴子那麼纖細。再來就是黑痣的問題。但是,隻要戴上一副大型的深色太陽眼鏡,最大的兩個不同點就被隱藏起來了。兩人的體形和發型很像。至於黑痣,那是很容易掩飾的。當然,染穀的考慮純粹是從技術層麵出發,但不明就裏上場扮演替身的淳子,則成了悲劇性的角色。

染穀為了化解危機,必須讓九條千鶴子的幽靈在隼號列車上出現。如果讓身高體形以及服裝全都一樣的女子繼續這趟藍色列車之旅,或許就能瞞天過海。畢竟,周圍的乘客都是與千鶴子初次見麵的陌生人。但出乎染穀預料的是,千鶴子為了營造強烈的印象,在列車上故意搔首弄姿、吸引乘客目光,結果導致小出夫婦和長岡等人對她的關注。

正因為如此,回到隼號列車上的淳子便成為周圍乘客的注意對象,在眾目睽睽之下,淳子擔心露出馬腳,於是改變了計劃,提前在熊本站下車。不過,以上推理存在一個問題。這就是在長岡的文章中清楚地寫出十九日與千鶴子共進早餐的事。這會不會是作家的幻想呢?實際上淳子理應回絕了長岡邀她去餐車的建議。因為對淳子來說,當然要盡量避免與長岡一起吃早餐,但文章的確是那麼寫的。吉敷記起讀了文章後與長岡通話的情況,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不太有自信。

但是,就算是虛構,也沒有理由責備長岡。他畢竟隻是創作,做夢也沒想到這篇文章對調查殺人事件會有重大的意義。另外還有個問題。十九日那天,小出老人拍下了千鶴子走出熊本站月台的照片,但這張照片隻拍到背影。那是淳子嗎?除此之外,有很多事實說明了十九日的千鶴子是替身。小出夫妻不是說過在車上向千鶴子打招呼,但千鶴子有意回避的事嗎?

長岡的隨筆也幫了點小忙。姑且不論太陽耀眼的事情是否正確,值得注意的是,文中提到千鶴子戴上了太陽眼鏡,以及十九日換上深紅色毛衣。千鶴子原來所穿的灰色毛衣不可能再讓替身繼續穿了,因為千鶴子十八日晚上與染穀纏鬥時,灰色毛衣被刀尖刺穿了,而且沾上斑斑血跡。在置衣籃裏不見胸罩也是同樣的道理,因為沾了血,也被染穀拿去丟掉了。

之所以換上深紅色毛衣,或許是淳子的衣服中沒有另一件灰色毛衣,不得已之下便挑了件深紅色毛衣——因為事態緊急,淳子來不及去買灰色毛衣。至於置衣籃裏的粉紅色毛衣,那是事後染穀把旅行袋和其他衣物送回千鶴子的住所時,由於淳子拒絕提供自己的毛衣,因此染穀隻能在千鶴子的衣櫃裏挑了一件粉紅色毛衣作為替代品丟在置衣籃裏的了。

吉敷繼續對染穀十九日行動進行推理。關於出現在隼號列車上的千鶴子的幽靈,可以說已經大致破解,但還是有未解的疑問,那就是千鶴子屍體的處理問題。為什麼染穀不是把屍體掩埋滅跡,而是把它丟棄在成城的寓所裏麵?對於這個問題,吉敷百思不得其解。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特地找到替身,好不容易讓千鶴子“活”到十九日下午,也就是“活”著把她送到九州,卻讓她的屍體在東京家中被人發現,這不是前功盡棄、破壞了原定計劃嗎?為什麼染穀會做出如此不符合常理的舉動呢?但是,隻要從頭開始一步步地推測染穀的行動,或許能理解他這麼做的理由吧。

當發現機票和車票,並決定利用淳子代替千鶴子的時候,應該已是十九日淩晨兩點了吧。那天晚上,雨是從淩晨一點半開始下的。染穀首先注意航班的飛行時間。飛機是七點從羽田機場起飛,搭機的乘客必須至少在起飛前二十分鍾到達機場。所以,染穀的時間隻剩四個半小時,必須立刻行動。他迅速脫下千鶴子的衣服,將穿過上衣的刀取出,把衣服和兩張票以及那女人的其他東西放在助手席上,將屍體塞進車尾行李箱,然後急忙開車。因為要是淳子已經上床睡覺了,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一見到路邊電話亭,染穀就急忙停車,打電話給淳子。那晚淳子正好出去喝酒,很晚才到家,打電話時她還沒有睡著。染穀在電話中說馬上過去淳子家,請她等一下。

到了淳子家,染穀拿出千鶴子的衣服。他說理由以後慢慢再說,務必請淳子換上這些衣服。外套裏最好穿上灰色毛衣,但淳子隻有深紅色的毛衣。接下來染穀拿錢給淳子,並把淳子帶上車開往羽田機場。在路上,染穀也許對事情解釋了一遍,但一定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畢竟千鶴子是淳子的姐姐,染穀不會直接說出事實。染穀又對淳子說,這機票是七點起飛的日航三五一號班機,到達板付機場後必須馬上搭出租車去博多車站,在那裏搭上隼號列車。染穀又強調,必須從車尾上車,然後走到最前麵的一號車廂,上車的情形絕對不能被一號車廂附近的乘客看到。一號車廂有專用包廂,上車後就把自己關在包廂裏,當然也可以去餐車用餐,但在列車上行走時必須戴上太陽眼鏡。

那麼到了西鹿兒島怎麼辦?染穀或許會哄她說:“你先住進站前酒店,等我們會合之後,再一起去櫻島玩。”但事實上他當然不會去九州,不會讓已經遠離的危險再度接近自己。他稍後會假裝有急事不能去西鹿兒島,請淳子自己回東京,再給她一大筆錢作為補償。

此時淳子是否知道真相是個問題。難道淳子沒有發現自己換上的衣服是千鶴子的嗎?或許她真的沒有注意到吧。她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為了錢,還是願意幫助染穀。如果她早就知道真相,或許就不會扮演幫凶了。兩人到達羽田機場時大概是淩晨四點吧,這時離飛機起飛還有三小時。染穀可能在機場附近的酒店先租個房間讓淳子休息。

整個過程也可以逆向思考,也就是染穀先把千鶴子的屍體置於成城的公寓裏,然後送淳子到羽田機場。這裏麵還有一個問題。染穀誠然有必要開車送淳子到羽田機場,但掩埋千鶴子的屍體同樣也是當務之急。染穀在開車送淳子去機場的路上難道不考慮屍體的問題嗎?不,染穀一定會考慮這個問題。隻是他在羽田機場為了安置淳子而忙到淩晨四點,到了這時候,對掩埋屍體的做法想必已經死心了。

或者,染穀為了說服淳子花了許多時間,以至於沒有時間在自己家的庭院裏掩埋屍體了。吉敷覺得這倒是出乎意料的正確推論。不管怎麼說,這時已近破曉,染穀根本沒有時間處理屍體了。他隻有退而求其次,便轉而思考如何尋找隱藏屍體的適當場所。隻要能藏一天就夠了,到第二天晚上再去掩埋屍體。吉敷心想,這個推理應該也不會出錯。在時間不夠的情形下,誰都會這麼想。

可是,就算要找地方把屍體藏一天,也沒那麼容易。把屍體藏在自家車庫或車子的行李箱裏可以嗎?對染穀來說,這麼做一定會讓他極度不安。因為他的身份是醫院的院長,有專屬司機替他開車,怎能讓屍體在車庫裏放一天呢!再三考慮之後,染穀終於決定把千鶴子的屍體送回她在成城的公寓裏。千鶴子曾是他的情婦,他對她的情況十分了解。東京的熟人都知道千鶴子去旅行了,況且千鶴子的朋友本來就不多,沒有什麼人會來拜訪她,所以把屍體放回她的寓所,而且隻放一天,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或許,當染穀在車庫裏從千鶴子身上發現機票和車票,從而察覺千鶴子的意圖時,他就知道不可能在當晚處理好屍體了,於是當機立斷,把屍體送回成城千鶴子的寓所。

如果這樣的話,最大的可能是,為了不讓淳子在羽田機場虛度時間,染穀便先通知淳子在家中等候,自己則先把千鶴子的屍體送往成城寓所。不管怎麼樣,染穀一定是趁深夜無人之際偷偷把屍體搬進房中。房門鑰匙可能是在千鶴子身上找到的,也可能是染穀一直保留著千鶴子之前給他的鑰匙。進了房間後,染穀又決定把屍體搬到浴室。萬一有人進了這房間,浴室相對來說就隱蔽得多了。

既然搬進浴室,一定會聯想到洗澡,與其把屍體放在瓷磚地麵上,不如把裸身屍體放進浴缸裏。所以,染穀把死者的內衣褲也脫了。但此時,染穀認為不需要把屍體泡在水裏,因為隻放一天而已,沒有必要放水。

不,等等,事實並非如此,實際上染穀還是在浴缸裏放了水。吉敷猛然想起船田說過,從水母皮的情況來看,那屍體至少在水中泡了三十個小時。這就是說,最晚在十九日早上十點,屍體就已經浸在水中了。早上十點染穀不可能還在千鶴子公寓,這證明了屍體在更早之前就已經被泡在浴缸裏。理由還不清楚,但染穀的確這麼做了。

或許老奸巨猾的染穀已經考慮到屍體萬一被發現的情況吧。一旦被人發現,屍體浸在水中總比放在空浴缸裏好一點。浴缸有水,看起來比較自然。浴缸沒水的話,很容易被人看穿他隻是暫放屍體的意圖吧。不管怎麼說,染穀把千鶴子的屍體放進浴缸,而且放了水。他準備第二天晚上再來搬走屍體。

十九日,染穀整天都在醫院辦公室。顯然,他在等淳子的電話。淳子下車後打電話給染穀,告訴他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覺得害怕,所以就提早在熊本站下車。染穀無可奈何,然後按預定計劃說他有急事走不開,要淳子馬上回到東京。淳子回到東京後,染穀從她那裏取回了衣服和旅行袋。淳子在隼號列車的包廂中發現千鶴子留下的旅行袋等物品。對此,染穀又要怎麼解釋呢?

染穀一定先是隨口敷衍,說以後再跟她解釋。染穀的當務之急是拿回這些東西,然後把這些東西跟千鶴子的屍體一起埋葬。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他隻是把這些東西送回千鶴子的寓所。這是什麼道理呢?

不難想象,把這些東西送回綠色家園,是十九日至二十日的深夜時分。淳子十九日中午還在九州,到了二十日,警方已經發現了千鶴子的屍體。所以,把東西送到千鶴子的寓所一定是十九日後半夜的事。但是,為什麼那晚染穀不將屍體運出公寓處理掉呢?

真是難以理解……吉敷搖搖頭。

啊!正當吉敷感到困惑之際,仿佛如有神助,他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雪景。原來是因為大雪的關係呀!十九日晚上,東京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馬路上積雪甚厚。也許染穀對於下雪天開車上山沒什麼信心,所以臨時決定延後一天。差不多十五年來,隻要東京下雪,馬路上的積雪通常都會在一天內融化。或許染穀以為屍體在公寓裏多放一天也不會被人發現吧。他可能還覺得就算放個三四天也沒有問題。

事實的確如此。要不是因為安田偷窺,有誰會去千鶴子的公寓呢?

不過老奸巨猾的染穀也考慮到萬一被人發現的狀況,為此采取了掩護自己的措施。

他把千鶴子的服裝和旅行袋送回千鶴子的寓所,又在屍體上做了手腳。那麼即使屍體被人發現,也會讓警方誤以為是千鶴子回到東京後在家中入浴時被人所殺。染穀一定是這樣想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要盡量延後死亡的推定時間,最好能延到十九日晚上,這樣在理論上就能騙過警方了。而且染穀是個醫生,他深知法醫人員確定死亡推斷時間的方法,也知道要把十九日淩晨一點半左右的死亡時間延後至十九日晚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事態模糊,使警方不能立刻查出死者的死亡時間。

要如何讓事態模糊呢?事實上,到二十日淩晨零點時,死者幾乎已距離死亡二十四小時,屍斑以及水中屍體的體溫下降等判斷死亡時間的因素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對了!把屍體浸在水中的理由就在這裏。那麼,脫掉死者衣服讓她泡在浴缸裏難道不是要讓人以為死者正在洗澡嗎?當然也有這個意思,但更重要的原因在於冷卻屍體,防止腐敗。

經過兩天,死者的內髒開始腐敗,不久將會蔓延至身體表麵。為了模糊死亡時間,就必須盡力延遲死者身體的腐敗。這是最大的前提,所以有必要冷卻屍體。以上就是將屍體浸在水中的最大理由了,由此就能理解為什麼要打開浴室窗戶。在這隆冬季節,把屍體浸在與外麵寒冷空氣相接觸的冷水中,就可以盡量延緩屍體的腐敗。

當然,這個方法也是一把雙刃劍,因此便產生水母皮的問題。但權衡利弊之後,染穀還是選擇把屍體浸在水中。由於冬天沒有蒼蠅,屍體也不容易生蛆。

但是,通過以上措施,延遲腐敗的效果畢竟還是不夠。染穀接下來還會做什麼呢?

對了,終於知道了!吉敷心想。到現在為止,屍體身上還留有可以輕易判斷死亡時刻的最大證據。這證據就是眼睛!染穀之所以要剝下千鶴子的臉皮,原因就在這裏。

正如船田所說,死者的眼睛——首先眼角膜會產生白色混濁,然後慢慢發生變化,經過四十八小時後,最裏麵的水晶體也會變得混濁,就無法透視瞳孔了。

吉敷又記起船田之前說過的話。人體的動脈基本上是不會外露的,浮上皮膚表麵的青色血管全部是靜脈。不過有一個例外,那就是眼底的視網膜,在那裏可以用肉眼直接看到動脈。所以醫生為了診斷動脈硬化,會用藥物打開虹膜,然後用放大鏡觀察視網膜上的動脈,這就是所謂的瞳孔透視。對醫生來說,眼球是他們最感興趣的對象之一。眼球時時刻刻反映著人死後的屍體現象,所以有“死者的時鍾”之稱。為了模糊千鶴子的死亡時間,染穀的確有取走眼球的必要。

但反過來說,染穀這麼做不能不說是極端危險的行為。沒有眼球的屍體,很容易讓警方懷疑這是凶手企圖使警方無法精確判斷死亡時間的行為。所以警方可以很快推斷凶手是有醫學知識的人,調查的矛頭便會指向染穀。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染穀當然知道這個風險,他為了拿走眼球,幹脆就把死者的整張臉皮剝掉。

這麼一來,死者沒有眼球這一點就不會太明顯了。警方很可能誤判凶手的主要目的是剝去臉皮,拿走眼球隻是附帶動作罷了。事實也是如此,沒有人會想到有人會為了拿走眼球而剝掉整張臉皮。再說,一般人也不知道人的皮膚可以這麼簡單地剝除。染穀是個優秀的外科醫生,或許隻要有一把手術刀,就能在微明的雪光中完成這個工作。

但不幸的是,盡管染穀做了周全的預防措施,但人算不如天算。由於安田的偷窺,千鶴子的屍體在二十日就被警方發現了。關於死亡時間的推定,由於染穀的故布疑陣,時間幅度的確變大了。但與染穀的意願相反的是,警方並沒有延後死亡時間,反而將死亡時間往前推。也就是說警方不認為千鶴子是在旅行結束後被殺的,而推定她是在出發前被殺的。

當然,這個結果對於染穀來說未必不好,佐佐木成了嫌疑犯,染穀暫時擺脫了嫌疑。從這點上來說,他在屍體上下的功夫還算是發揮了作用。

其實染穀運氣很好。首先是大雨,然後又是大雪(天氣寒冷)幫了他。唯一的敗筆在於,知道真相後的淳子對他進行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