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著青芙的手一路行到後角門處,萬幸沒遇到半個人,青芙在門板上輕叩幾下,外麵就閃身進來個身量矮瘦的漢子,納頭便拜:“小的林貴給大姑娘磕頭。”
“貴叔快快請起,您是父親身邊兒的老人兒,我如何受得起您這一拜。”鍾慶春連忙閃身讓開,伸手虛扶叫起。
青芙知道林貴想私下跟鍾慶春說話兒,便上前扶起他輕聲提點道:“姑娘還要回去守靈燒紙,貴叔有事趕緊說,奴婢到前頭去看著。
青芙前腳走了,林貴隨即跪下哭道:“老奴對不起老爺,對不起太太和大姑娘,老奴沒伺候好大老爺……”
“生死富貴由天命,貴叔也毋須太過自責。”鍾慶春勸了兩句見他不肯起來,便把話兒轉到自己的心事上道,“您當年是祖母的陪房,父親素日都得仰仗您的提點,如今我們隻剩孤兒寡母,今後還要有賴貴叔在外頭幫著周全。”
“這是老奴的本分,自該如此。”貴叔的聲音倦怠中帶著悲意,壓低聲音道,“老爺正月裏臨行之際,有所曉悟似的,在京中悄悄置了所宅子,閑置的古玩金玉之物,一應都已經打發人挪去那處,城外還買了兩個小莊子,都寫得姑娘的名兒,待到啟程後八九日,才把這樁事說給老奴知道,說是備著以後給姑娘做嫁妝……”
鍾慶春聽得這話隻覺心裏一熱,鼻子發酸忙抬手拭淚,可又覺得其中蹊蹺,急問:“爹為何好端端做這般安排?”喉嚨發梗道,“貴叔,您是貼身跟著的,我隻問一句,可、可當真是因為生病?”
“老奴隻知,大老爺病得蹊蹺,當地的大夫全都尋訪個遍,卻全都沒個好轉,隻才兩日,人就不中用了。若說是急病,卻說不出是什麼病來,可若說是有人加害,這一路上飲食起居,都是老奴跟家裏小子貼身照料著,不敢有半分不仔細。且一應入口的東西,都是老奴家那小子用銀筷試過、又親嚐親試了才敢給主子吃,剩下的也都是賞給小廝們,哪個也沒吃出毛病來,老奴也當真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了……”林貴跪在角門旁的陰影兒裏,邊說邊哭。
鍾慶春腦子裏堵著團亂麻似的,雖說白銀試毒不夠可信,可眾人都吃了的東西,總不該是有問題的,難不成是自個兒想得太多,按說古代醫術不好,診不出治不好的病又何止一兩樣,自家也算不得什麼豪門貴胄,哪裏就那麼多暗害的事兒。
她這廂胡亂想著,直到貴叔塞了個油布包在手裏,才回過神兒來。
“裏頭是房契和地契,大老爺的銀子,老奴都換做銀票,一並在這裏頭包著,您萬萬收好。如今家中事多,大房隻剩太太和姑娘,少不得要被人算計銀錢,太太是個心善慈悲的,姑娘可萬萬要捏緊了這些立身保命的東西。”貴叔說話的聲音低沉沙啞,但能聽出其中濃濃的關切之情。
鍾慶春心道,自己如今守著靈堂半步不能離開,什麼貴重東西揣在身上也都不穩妥,便把東西又遞還給貴叔道:“如今娘身子不好無法理事,我一個女兒家也沒什麼計較,還是擱在貴叔手裏妥帖。”
貴叔卻不知是做什麼考慮,掂量著油布包兒沉默了片刻,略有些猶豫地說:“老奴還是將東西送到親家老太太手中,有她幫姑娘收著才最是穩妥。”
見貴叔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鍾慶春欣慰地點點頭,“貴叔年長經過的事兒多,自然是懂得替我打算的,都聽您的就是。”
“老奴就此別過大姑娘。”貴叔把東西揣回懷裏,恭恭敬敬地給鍾慶春磕了三個頭,起身兒便急急地走了。
借著微弱的燈籠光芒,鍾慶春看著他略有些佝僂的背影,漸漸在夜色中隱去,想起他剛才鄭重地道別,猛然騰起一股揮之不去的擔憂,卻又說不出究竟是為了什麼。
叫上青芙慢慢地走回靈堂,剛到後門處,就聽見裏麵傳來采蓉的聲音:“……殿裏煙火氣太重,我家姑娘身子單薄又易咳,呆久了承受不住,到後頭去透透氣,紅菱姐姐先坐著等會兒,片刻便該回了……”
紅菱是繼祖母劉氏身邊兒的大丫頭,老子娘當年跟著劉氏陪嫁過來,她從小兒就養在劉氏身邊,人又慣會討好逢迎,很是得劉氏的寵愛,舍不得她端茶遞水,隻讓她總攬著屋裏的銀錢體己,如何會在這個時候到這京郊的破廟裏來……
鍾慶春暗暗詫異,與青芙對視一眼,見她也是滿眼的驚訝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