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郕王回想此事,越想越覺得意。原來那夜楊啟中到英國公府報信,那老仆張壽不敢耽擱,轉報給老夫人。老夫人雖然害怕,究竟是大家主母,頗有主見,忙命家人備車趕赴兵部侍郎於謙府上。老夫人見了於謙將楊啟中傳的話一說,於謙也覺事態緊急,急忙換好朝服,留下老夫人聽信,自己騎快馬到了郕王府。

郕王聽說此事,也吃一驚,他本不願招惹錦衣衛,偏偏於謙極力遊說,詳陳利害,說得郕王心動。郕王平素對王振和錦衣衛也頗多不滿,此時下定決心要動一動錦衣衛,給滿朝大臣看看,於是問計於謙。於謙道此事必須請禁軍出麵,先以調解錦衣衛與英國公府的爭鬥為由將人帶來,然後如此如此,必能奏效。

郕王遂命人調郎茂過來,交付他一枚令牌,命他調動四百名軍士,埋伏在英國公府四周,隻等明日錦衣衛到來。於謙又囑咐明日必須待錦衣衛搜得差不多了才可動手,郕王不解其意,於謙笑道:“非如此不能讓王山掏錢。”

一句話說得郕王也笑了起來,於謙回府後將此事告知老夫人。老婦人稱謝而去,回到家中,命家人仆婦將家中器皿黃金的換作黃銅的,白銀的換作白鐵的,官窯古瓷換作琉璃廠的野貨,翡翠玉石換作贗品,奇石異樹換作碎石枯枝,連琉璃魚缸都藏了起來,直忙了一夜,這才安排妥當,隻待錦衣衛來搜。

郕王雖然作此安排,卻也怕錦衣衛不來,弄作個竹籃打水,因此坐在殿上心中有些忐忑,後聽郎茂說已將王山弄來,心裏這才踏實,以後便一一按著於謙的計較施行了。

羅氏安人帶同張夢璞回到府中,張夢璞歡天喜地要給祖母問安,老安人卻把臉一沉,喝令張夢璞跪下。張夢璞不解其意,隻得跪下聽候祖母發落。

老安人未曾說話先流淚,舉起拐杖數落張夢璞年少頑皮,給府中惹了偌大的禍事。張夢璞跪在地上,一句也不敢說。老安人越說越氣,舉起拐杖就打,不料正打在張夢璞的棒傷之上,痛得張夢璞五官扭曲,伏在地上,昏厥過去,渾身不住抽搐。老夫人也慌了,急忙命請郎中來看。郎中觀聞問切一番,隻說是棒傷太重,獄中受了風寒,這幾日又要打官司,受了累,要好好調養,才可恢複,又開了一付藥方,無非是些滋養身體的藥材。郎中一番話說得老夫人淚又落下,命家人將張夢璞抬至後院房中休息,又命家人按方抓藥,這些都且不提。

張夢璞直昏迷了兩三日方才醒轉,此時身體雖然虛弱,卻已能進飲食,吃了一碗粥糜,覺得身體有了些力氣。他放下碗看看四周,這才發現房中隻有自己和丫鬟兩人。他不解問道:“我祖母哪裏去了?”

丫鬟支支吾吾道:“安人身體有些不適,正在歇息。”

張夢璞聽說祖母身體不好,急忙站起要去探看。丫鬟攔擋道:“老夫人剛剛睡下,少爺不要去驚擾了。”

張夢璞覺得丫鬟所言有些道理,這才慢慢躺下,再一抬頭看丫鬟眼角似有些淚痕,再看這丫鬟雖然穿著常服,卻用白布係了兩個抓髻。他心裏暗道不好,也不顧男女有別,一把扯住丫鬟的袖子道:“府中究竟出了什麼事?”

那丫鬟見他一雙眼睛瞪得圓彪彪的甚是怕人,不覺口吃起來,一時前言不搭後語。張夢璞急了,道:“姐姐,府中到底出了何事?”

那丫鬟不肯說,隻是搖頭,張夢璞卻不肯放鬆,扯住丫鬟厲聲問道:“快說,你這白抓髻究竟是與何人穿孝?”

那丫鬟聽說此話,知道露了馬腳,卻仍是咬著牙不肯吐實,隻說是早上誤拿白布帶係的抓髻,不是穿孝。

張夢璞見她不肯說實話,一時發急,道:“你再不說我殺了你。”說罷翻身下床拔出牆上寶劍就要砍那丫鬟。

那丫鬟見勢頭不好,早跑出去喚人了,待張夢璞拔出寶劍再回身,卻見祖母帶著幾個仆婦已經趕來。安人見張夢璞手提寶劍,血貫瞳仁,兩腿卻微微打晃,心頭也有些害怕,更多的卻是心疼孫子。張夢璞仔細看安人與這些仆婦丫鬟,個個都是披麻戴孝,心知不好,手一軟,丟了寶劍,身子晃兩晃,就要栽倒,多虧兩個仆婦眼疾手快將他扶住。

安人急忙命將張夢璞放在床上,張夢璞喘了半天的氣方才說出話來,道:“祖母,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們別瞞著我。”

安人眼淚又是撲簌簌落下,被幾個仆婦攙著坐在床邊,握著張夢璞的手慘戚戚道:“你祖父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