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齊倒當真是枚護身符,楊啟中與張夢璞隨著他穿營過寨,並無一個明軍過來盤問。轉眼便到了中軍帳外,門前兩個軍卒把守,老齊也不說話,抬腿便進,楊啟中與張夢璞也跟隨而入。那兩個軍卒本打算問一句,一見老齊是熟人,又是錦衣衛,也就不找麻煩了。

此時諸將都已散去,隻剩下於謙、於冕和兩個武將在那裏議事。於謙見老齊進來,也微微一愣,再看他身後還有兩人,自己卻並不認識,原來楊啟中與於謙素未謀麵,張夢璞與於謙雖有交往,卻不甚相熟,況且於謙隻當張夢璞已死,因此也未想到是他們二人。楊啟中卻不怠慢,一伸手將老齊推開,隨即與張夢璞雙雙跪倒,口稱:“含冤之人楊啟中、張夢璞懇請於大人救命則個。”

於謙一聽這兩個名字,心頭忽地一震,饒是他聰明過人,此時腦筋也有些轉不過來。那兩員武將卻不容分說,兩柄長劍出鞘,齊齊壓在兩人的肩膀上。楊啟中與張夢璞卻不反抗,隻抬頭盯著於謙,看他如何處置。此時於謙的腦子裏已轉了七八個圈,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麵前這一個反賊一個死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於謙隻得抬眼又去看老齊,老齊卻緊閉了嘴,一言不發地盯著地,仿佛此事與己無關。

沉吟半晌,於謙揮揮手道:“石亨、石彪,收了寶劍。”那兩名武將倒也聽話,寶劍還匣,手卻依然緊緊握著劍柄。於謙又將兩人仔細看了一回,才認出那年少的確是張夢璞,再看這中年人,卻與東廠發的海捕公文上楊啟中的肖像十分相似。他思索半天才問出一句:“你們兩人有何話說?”

楊啟中跪前一步道:“於大人,小人實在冤沉海底。”隨即將如何在香山中發現一所宅院,如何受了萬俟廷瑞的栽害,如何遇見火德教,以及張夢璞如何被做成假死,如何無路投奔,火德教與東廠如何鬥法種種情由,一一詳述了一遍,單單隻按下了七寶殘雲劍。

於謙聽罷,長吸了一口氣,看看楊啟中的麵色,覺他不是說慌,卻似乎隱瞞了什麼,他也不追問,又看看張夢璞。張夢璞聽得楊啟中打了埋伏,暗想道,楊大哥到底是錦衣衛出身,還想著七寶殘雲劍事關機密,不可教百官知道了,也罷,我且不去拆穿他,看於叔父如何定奪吧。

於謙撚著須髯緩緩道:“依你之言,王山與王林是被萬俟廷瑞藏匿起來了?”

楊啟中點點頭道:“正是。”

於謙道:“這就不對了,數日前東廠獻功,說是萬俟廷瑞率人尋到了王山與王林,當場格殺,連人頭都帶回來了。經本官與幾位大人辨認,那確是王山與王林的人頭。”

楊啟中一時語塞,張夢璞想了想,忽然道:“叔父,我記得王振也在西征之列,不知他現在如何?”

於謙道:“昨日大理寺丞蕭惟貞逃回京城,說是王振已在陣前被副將樊忠殺死……”他忽地明白,王振在,王山與王林便有用,王振一死,王山與王林便成了廢物,自然是活不成了,倒不如被人將頭砍了送到朝廷,好給萬俟廷瑞做成個大功勞。想至此他再低頭看張夢璞,張夢璞卻正笑著在那裏向他點頭哩。

於謙隨即又道:“依你們看,香山與宛平的兩所宅院又有什麼機關呢?”

楊啟中道:“看東廠竭力維護,其中似有不可告人之秘,若是東廠確與瓦剌有勾連,當初建這兩所宅院的用意便十分凶險了。”

於謙點點頭道:“話是不錯,隻是如今誰敢說瓦剌與東廠勾結,那火德教動手未免操之過急了。”

楊啟中道:“據小人所知,火德教也未能毀掉宅院,早有一夥黑衣人在他們之前動了手。且萬俟廷瑞回京路上也遭了這夥黑衣人的埋伏,火德教因此才能撿個空子將小人救出。”

於謙又道:“你們是如何到此處的?”

楊啟中道:“小人是闖瓦剌的營寨到此的,闖營時小人又遇見一樁怪事。”

於謙道:“什麼怪事?”

楊啟中道:“小人闖營時見瓦剌營盤中有數座帳篷,恰好連成一線,那些瓦剌兵巡邏從不到這裏,中間隻有一座帳篷燈火通明。小人無意看了一眼,裏麵坐的卻是青城山玄都觀的觀主奚遇時。”

於謙不覺微訝,“哦”了一聲道:“這倒奇了,奚遇時不過是個江湖草莽,跑到也先的營中作什麼去了?青城山在四川,就是當漢奸,也輪不到他。”

楊啟中接著道:“小人與奚遇時舊日有些嫌隙,被他看破,隻得交手,無奈我兩人合力都不是他的對手,幸虧忽然有無數明軍殺來,我二人才得趁亂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