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中不知張夢璞忽然教他快跑,連聲氣都低了許多,隻得撒馬狂奔出十餘裏,打算跑回於謙的中軍帳。哪知於路明軍忽然多了起來,且都不問青紅皂白便向他們攻擊。楊啟中情知有變,隻得撥轉馬頭。那馬本是塞外的良馬,腳力頗健,兼之思鄉情切,望著西北便飛奔下來。這馬直奔了一夜,倒是離京城越來越遠,卻跑岔了路,一路上無論瓦剌人還是明軍都越來越少。那馬跑乏了,才漸漸慢下來,後來見一片枯草地,那馬隱隱聞見些草香氣,就在那裏站住,低了頭在那裏啃枯草。楊啟中與張夢璞這才解了腰中鎖鏈,從馬背上跳下來。兩人出來前元也帶了些幹糧飲水,不免找一處樹叢休息一下。

楊啟中一邊啃幹糧一邊問張夢璞道:“你剛才怕什麼?”

張夢璞歎口氣道:“我二爺爺來了,不跑便要露馬腳了。”原來當時那帶隊的老將竟是都督張軏。

楊啟中原本對張夢璞滿心埋怨,怪他招惹石彪,現在又同情起他有家難歸來了,再一想,自己何嚐不是不明不白糊裏糊塗活在世上,心頭越發酸楚。他心中難過,身上越發疲乏,就把身軀往路旁一靠,隻覺困意湧上,隨即與張夢璞一前一後都睡著了。

兩人正在朦朧間,忽然被一陣喧嘩驚醒,一睜眼,天光已經大亮,再看路上有無數旌幟,再找那匹馬,卻已經不見了。原來那馬帶著兩人抄了近路,跑到瓦剌大軍的前麵來了。如今瓦剌兵一過,那馬循著同伴的氣味又歸入瓦剌人的隊伍中去了。

楊啟中與張夢璞不敢亂動,伏在樹叢中待瓦剌兵走淨,才抬起頭來,不多時又有不少明軍追擊而來,兩人隻好又埋下頭去,直到兩國軍隊都過去後,才敢起來行走。

兩人在山中轉了幾日,卻找不到回去的路徑,自瓦剌進兵以來,京師左近百姓苦受摧殘。兩人無論如何也找不見一個人可以問路。虧得路上有些瓦剌的散兵,倒是常給他們送些吃食。兩人倒不客氣,見了瓦剌的潰兵,多是行些殺人越貨的勾當,倒也能果腹。

見的瓦剌兵多了,兩人也有了些主意,就找大路順著瓦剌兵來的方向走去,結果走來走去,又走到瓦剌的營盤邊上了。兩人遠遠望見,不敢靠近,隻得又回頭。此時已近二更,兩人正行走間,忽然路上嘩啦一響,兩人登時被繩索絆倒,隨即便有幾把刀架在兩人項上,又有人將兩人的口用布塞住。再仔細看時,兩人不由在心中大叫晦氣。

原來周圍都是埋伏的明軍,兩人中了絆馬索,教人生擒活拿。這些明軍也不動手,也不放手,隻把兩人按在那裏,不教他們動彈。楊啟中心中一動,看來是明軍要趁夜偷襲瓦剌大營,當下也不掙紮,隻靜靜地伏在那裏用耳朵諦聽。

果然,二更一過,一支響箭射起,這些明軍發一聲喊,齊齊向瓦剌營寨殺去,隻剩下幾個人看守張夢璞與楊啟中。這幾個明軍都是正值壯年,力大身長,卻哪裏是楊啟中和張夢璞的對手。那旁打得又熱鬧,這幾人都伸長了脖子看,刀也壓得不緊了。楊啟中兩臂膀陡然向上一挺,隨即以肘撐地,身子便抬起來了。兩個明軍按他不住,慌忙舉刀來砍,楊啟中伸雙手扯住兩人的腳踝,一帶一丟,兩人便躺在地上。

張夢璞力氣薄些,掙紮不動,虧得楊啟中甩脫那兩個明軍,過來給他幫忙。這兩個卻有些慌張,刀口死死壓著張夢璞的脖項,都壓出血印來了。楊啟中見他們如此,也不敢妄動,正在僵持,忽然那邊又是一陣喧嘩,回頭一看那些明兵又都跑回來了。

這幾個明軍一看,也不費勁了,將張夢璞與楊啟中一丟,隨著大隊往回跑。張夢璞與楊啟中莫名其妙,再看時,原來瓦剌的騎兵追出來了。張夢璞與楊啟中也隻得隨著跑,跑不兩步,張夢璞一扯楊啟中,兩人往旁邊一拐,便脫開了明軍的隊伍,又跑了老遠,約略著離戰場也遠了,才站住喘口氣。

兩人也不知旁邊還有兩個女子,隻自顧自說話。張夢璞奇道:“這些明軍也真怪,在那裏偷營,卻又不真殺實砍,看見瓦剌兵出來回頭便跑,不知是什麼緣故。”

楊啟中也覺心頭納罕,暗想哪有這樣的兵法,糊裏糊塗地,不知帶隊將官是哪個。

張夢璞自言自語半天,看看天色道:“看來今夜又是睡草窠了。”說罷往地上便躺,才躺下忽然跳起來道,“不好,有蠍子。”

隻聽地上一個人笑道:“什麼蠍子,是老娘的簪子。”

張夢璞與楊啟中大吃一驚,夜靜更深,他們在這裏站了半日,旁邊有人都未聽出來,看來此人內力當真了得。再看時,竟不是一人,是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都穿夜行衣,一個年歲大些,笑吟吟的,正是剛才拿簪子紮張夢璞的,一個年紀輕些,臉色陰沉,直盯著張夢璞與楊啟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