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靳開聽說東廠的人犯被係於天牢,先自慌了神,慌忙偕同司獄司的獄官李紀澄同赴天牢,兩人前腳才進牢門,便聽獄卒奏報說是聖駕親臨。靳開唬了一跳,一邊叫人打掃房間,一邊忙與李紀澄跪倒接駕。
景泰帝與於謙、萬俟廷瑞兩人進來即被靳開迎入一間大屋,裏麵雖然鋪墊了絲棉錦褥,到底難掩獄中的腐敗惡臭。景泰皇帝微蹙眉頭居中而坐,先問那兩名人犯情形如何。
有一獄卒回道:“萬歲,兩名人犯中年者有些皮肉傷,倒無大礙,少年者似是受傷極重,已經昏厥過去了。”
景泰帝“哦”了一聲,一麵傳旨命將兩名人犯提來,一麵命興安去太醫院傳禦醫過來。
張夢璞先被抬進來,隨即楊啟中也被押解進來。景泰皇帝並不認識楊啟中,問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楊啟中跪在地下奏道:“萬歲,臣錦衣衛千戶楊啟中叩見萬歲,萬萬歲。”
景泰往後一靠,小聲將“楊啟中”三字念了幾遍,覺得十分耳熟,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過了。萬俟廷瑞趕忙上前啟奏道:“萬歲,前日臣在香山中追剿反叛,發現這個楊啟中與火德教是一黨。錦衣衛與東廠早已查明火德教圖謀反叛,因此臣費盡心力才將他緝捕歸案。”
景泰微抬眼皮看他一眼:“哦?你不是說他是瓦剌奸細麼?”
萬俟廷瑞也覺有些失口,腦子一轉,便有了說辭:“萬歲,火德教是瓦剌的內應,楊啟中正是奉火德教差遣給瓦剌作奸細的。”
景泰帝又看看楊啟中,他卻不急著問,站起身繞著張夢璞和楊啟中轉了兩圈,眼睛慢慢落在張夢璞臉上,看看不覺低下頭去,兩隻眼睛緊緊盯住便不放開。這一來,於謙與萬俟廷瑞全都緊張起來。虧得此時興安進來奏報禦醫來到外麵,景泰帝遂直起腰身,命禦醫給張夢璞診治。
那禦醫用盡望聞問切,耗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小心翼翼向上啟奏道:“萬歲,此人身上倒沒有什麼外傷,脈息卻極其微弱,兼且散亂不堪,似乎三焦錯亂。看此人口中身上並無異味,眼底肌膚皆未變色,當不是中毒。雖然昏迷,渾身肌肉卻依然有些力道,又不像有什麼惡疾,倒像是……”說至此他也沉吟了一下,見眾人都盯著他,方才說出來,“倒像是習武之人走火入魔。”
景泰帝道:“你能醫治麼?”
那禦醫已是汗流浹背:“這個,臣實在才疏學淺,從未醫過此等病症,”
景泰帝並未責怪他,站起來想了想:“太醫院中可有禦醫會醫治麼?”
那禦醫思來想去,道:“萬歲,臣鬥膽,願舉一法或可救治此人,請萬歲赦臣妄言之罪。”
景泰帝道:“赦你無罪。”
禦醫叩頭謝恩道:“萬歲,此人當是習武不當以致脈絡受損,臣愚見,此非藥石可以奏其功。臣聞習武之人素有助人疏通經絡吐納導引之術,或可救此人。”
景泰帝思索一下,點點頭道:“你起來罷。”又將頭轉向萬俟廷瑞道,“卿家武藝高強,不知禦醫之言可有道理?”
萬俟廷瑞聞聽,正中下懷,高聲奏道:“萬歲,廠公曹吉祥內功深湛,正應其選。”
於謙一聽此話,暗道不好,若是教曹吉祥醫治,卻不正是送羊入虎口麼,慌忙把眼去看皇帝,卻見皇帝眉頭緊蹙,目視前方,右手食指輕叩座椅,心頭才放下心來。原來景泰帝心中若是不願聽人之計,又想不出駁斥的理由時,便不自覺是這副神態了。
於謙放下心,上前奏道:“萬歲,不可,廠公雖然內功高強,到底不是大夫。我想要救此人,當先以內力疏導,再配以藥石,固本祛邪方可奏效。因此所選之人除內功外,還需醫道高明才好。”
景泰帝聞聽,不由微笑點頭道:“不錯,卿家所言正合朕意,我看此事二位愛卿都不要費心了,可將此人抬至朕之潛邸,朕自有安排。”
景泰帝所說之潛邸便是當初的郕王府,這一來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於謙也未料到皇帝有此一說,待問問究竟他有何人選,又覺十分不妥,隻得勉強閉了嘴。萬俟廷瑞更加不滿,卻不敢欺君抗旨,也隻得緘口。此時還剩下個楊啟中,景泰帝看看他道:“此人既是瓦剌奸細,還是交給兵部訊問吧,三日之內須問出結果回奏。”
這一來,萬俟廷瑞萬千辛苦化作一場泡影,他心頭惱怒,卻不敢多說,當下隻得辭駕回複曹吉祥不提。於謙帶著楊啟中回轉兵部,剛進二堂,興安便氣喘籲籲跑來,傳旨於謙速到南書房見駕。
於謙不明就裏,隻得將楊啟中交付差役羈押,自己乘小轎隨興安到東便門外落轎,進紫禁城到南書房見駕。景泰帝吩咐左右退去,南書房中隻有於謙與自己,他站起來走到於謙身旁,兩眼直視於謙道:“愛卿抵禦瓦剌,功勞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