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寧閉著雙睛,點點頭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喝口茶罷。”

楊俊見他把作派做足,心頭不齒,說聲“是”便退出門去,走到前廳,狠狠在地下啐了一口。

這喜寧方才慢騰騰起身,小使伺候為他穿衣,孰料館驛中的衣服全是中款,這喜寧生得瘦小枯幹,將這些華服穿在身上全不合體,無奈之下隻得將帶子束了又束,將袍襟提了又提,將袖子卷了又卷,連靴子都使絲帶纏上了。

這喜寧好容易收拾停當,勉勉強強走到前廳,見撥根已經坐在那裏與楊俊閑聊。這兩位將軍看見他這等模樣,都不免有些忍俊不禁。撥根笑得眼睛都睜不開,楊俊卻不好教他看出來,隻得裝作謙恭,低了頭對喜寧道:“公公,請登車。”

喜寧初見撥根發笑,心頭老大不悅,後來聽說是坐車,心頭越發高興,暗道老子淨服侍人家坐車了,如今倒也要看看坐車是甚麼滋味。當下他挺起胸脯,昂昂然走出館驛,門口果有一輛香車。這喜寧緩踏杌凳,有人將他攙上車。喜寧坐在車內,摸摸軟墊,覺出是杭絲,再抽抽鼻子,覺得微微有些香氣,他一時心曠神怡,歪在坐墊上,輕飄飄渾身發軟,愜意不過。

他還未過癮,馬車已到了守備衙門外。喜寧老大不情願勉強從座墊上爬起,下得車來,見楊洪已然迎出門外,忙擺出一副笑臉,與楊洪寒暄幾句,倒把撥根閃在後麵。撥根從後麵搶上來,一把將他撥開。楊洪也不驚怪,與撥根噓寒問暖一番,手攬手走進衙門。瓦剌使團中隨帶的人員早已被安排在別院,與宣府的軍士共坐飲酒。

中廳早已盛排筵宴,楊洪說聲“請”,與撥根、喜寧分賓主落座。楊啟中坐在撥根身旁伺候,高磐坐在喜寧身旁伺候。

楊洪將酒杯一擎道:“將軍,公公,今次來訪,使命重大。末將忝為邊帥,特設小宴,為二位接風,請。”說罷抬起酒杯一飲而盡。

撥根端起酒杯,淺淺沾唇,不肯多飲。喜寧倒舉起杯也幹盡了,登時覺得渾身軟綿綿暖洋洋極其舒服。楊洪一見,哈哈大笑道:“公公好酒量。”又對撥根道,“將軍,這中原好酒比瓦剌酒綿軟些,不知將軍可願飲否?”

撥根假意嗅嗅酒杯,含含糊糊道:“不錯不錯。”

楊洪道:“看來將軍不慣飲酒,來呀,為撥根將軍沏茶。”少時從人為撥根端上一套茶具,將壺中香茗滿斟一杯,奉於撥根。

喜寧明知道楊洪是取笑撥根,卻因撥根處處轄製,心頭早有不滿,如今索性看撥根的笑話。楊洪道:“看來公公喜愛此酒,就請再吃一杯。”說罷又是一端酒杯,喜寧此時微微有些酒意,見楊洪一抬手,下意識間自己這裏便又幹了一杯。

楊洪連勸三杯,喜寧隻覺飄飄然暈蕩蕩,連說話都不甚清晰了。楊洪見他飲得多了失態,不過一笑。這喜寧越發狂浪,手指著楊洪道:“楊守備,咱家能有今天,楊守備可能知道麼?”

楊洪一笑:“公公不過賣主求榮,還敢恬不知恥?”

喜寧一愣,楊洪忽地擲杯於地,大叫一聲:“綁了!”

早有埋伏的刀斧手衝出,喜寧剛要站起,被旁邊的高磐一把捏住脖子,死死將頭按在桌案上。那撥根早有準備,伸手拔刀,不提防楊啟中在側雙掌齊出拍在他肩胛上。撥根被打得趴在桌案上,楊啟中將他手臂一扯,用臂膊將他的脖子死死壓住。撥根勉強抬頭,卻看見一人手提雙槍指著自己的雙眸,正在笑嘻嘻地看他。

楊啟中按著撥根,笑對那人道:“薛指揮,得手了麼?”

此人便是錦衣衛指揮使薛寶慶,薛寶慶聽楊啟中問他,笑道:“一幫蠢韃子,早已按住了。”原來那邊陪席的都是錦衣衛假扮的,送菜的小使便是傳暗號的,裏麵一動手,這裏刀槍齊出便將瓦剌人全部按住了。

撥根看見雙槍,忽地恍然,說聲“是你”。

薛寶慶笑道:“不錯是我,大家也是有緣,我幾次三番賺你才得與將軍當麵閑談兩句,實實不易。”

喜寧被按在那裏,兀自大叫:“我是瓦剌時節,你們怎敢捉我?我要麵見廠公,教你們不得好死。”

早有人冷笑進門道:“喜寧,還做夢哩。”

喜寧抬頭一看,卻是馮文用與褚修齊。喜寧見了他們兩人,又叫道:“老馮,老褚,平日大家關係不薄,你須要救我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