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諸人都以為楊啟中性命不好,哪知雙槍將到,楊啟中忽地將腰一扭,雙槍登時紮空,隨即樸刀頭從地下揚起,半空中劃道霍閃,掛定風聲惡狠狠便向黑衣人頭頂砍去。這黑衣人猝不及防,眼見刀來,隻能低頭避讓,被楊啟中一刀將鬥笠斫掉,發髻披散遮住眼簾,再難交戰。這使雙槍的黑衣人知道不好,叫聲:“點子紮手,風緊扯劃。”這一眾黑衣人湧上,將使雙槍的一護,便敗逃而去。撥根與喜寧看得目瞪口呆,抵死也想不出楊啟中如何取勝,隻有高磐在心中輕輕讚歎:好俊的拖刀計。
楊啟中見黑衣人去遠,將樸刀帶好,回頭向喜寧一抱拳,也不說話,就要上馬。撥根叫道:“喂,你是甚麼人?”喜寧猛省過來,楊啟中的身份豈能教他知道,一時心中隻是叫苦。楊啟中卻輕飄飄施施然道:“小人是隨喜公公投效的南朝軍士。”
撥根忽然眉開眼笑道:“喂,你,做我的衛士長。”
喜寧暗罵撥根倒會撿便宜,卻不敢阻攔,反倒勸楊啟中道:“老楊,你還不快謝將軍。”
楊啟中遲遲疑疑彎腰稱謝,撥根點頭,傳令分出小隊人馬將傷亡送回瓦剌,自己與餘下者再向東南而進。
楊啟中倒也識趣,至此便棄了喜寧,緊緊跟隨在撥根馬旁。兩人一路行來,一個說些槍刀武藝,一個說些摔角騎射,倒也頗投契。這撥根雖然蠻橫,最愛的卻是高手好漢,一路上定要楊啟中教他些中原武功。楊啟中被纏不過,隻得教了他些夜戰八方、魁星點鬥等等粗淺的入門勢子。喜寧在旁看著楊啟中與撥根十分眼熱,心頭未免泛酸,無奈人在矮簷下,不敢露出半點不滿,又要著意巴結撥根,因此竟連楊啟中也高看一頭。楊啟中倒是依舊謙謹,對他仍是以禮相待,喜寧心頭才安泰些。自受黑衣人襲擊以來,喜寧、撥根等愈加小心,深知刺客必不能善罷甘休,果然於路又有幾次埋伏,虧得楊啟中勇猛,才將各路人馬一一打發。這一來喜寧與撥根對楊啟中更是深信不疑,一心隻想早到京城,好教明朝廷再多派人馬保護。
這日正行間見有一小隊明軍飛馳而來,直到瓦剌使隊前停下,為首的小頭目下馬施禮道:“在下宣府副將楊俊奉宣府守備楊洪之命前來迎接瓦剌使團。”
喜寧一聽,喜上眉梢:“免禮,前麵還有多遠到宣府。”
楊俊道:“還有二十裏。”
喜寧瞟一眼撥根,心道一入中原,你便奈何不得我了,也不管撥根意下如何,說聲:“請高將軍引路。”楊俊道個“請”字,上馬調頭在前麵帶著喜寧等人緩緩前行。
不多時便看見宣府城牆,細看城頭之上旗幡招展,再看城下煙塵過處,有人列隊站在城門外。喜寧越發欣喜,暗道這守備倒也識趣,弄出偌大陣仗來接老子,也罷,你若伺候得老子高興,老子便在皇帝麵前美言幾句,提你個十級八級——他還當自己是紫禁城的太監哩。
剛到近前,早有宣府守備楊洪在馬上拱手高聲道:“宣府守將楊洪率合署眾將迎接公公。”
喜寧大剌剌一擺手道:“罷了。”
楊洪見他倨傲,也不著惱,又道:“公公鞍馬勞頓,為國家奔忙,我等欽敬之至,敢煩公公入城安歇。”
喜寧自知“安歇”兩字的意味,微笑道:“有偏將軍。”
楊洪擺手說聲“請”,撥轉馬頭引領著這一眾瓦剌人緩緩進入城中。
宣府城裏蕭條之極,滿街關門閉戶,更無一個行人,偶爾有兩家生意,那看店的夥計也是袖手伏在攔櫃上,有氣無力,教人看了心頭不快。楊啟中暗想,好端端一座城池,生生教兵燹摧折成恁般模樣,著實教人感慨。這喜寧卻不管這些,滿心隻想著楊洪當如何款待,越想隻覺得眼前黃金燦燦,偶爾想起撥根也在身旁,忙偷覷一眼,卻見他依舊麵容死板,冷若冰霜。
楊洪將喜寧安頓在館驛中,早有人為喜寧打水淨麵,又服侍喜寧沐浴更衣。這喜寧慣作奴才,哪裏經得起人家恁般伺候,早覺得骨酥肉顫了,心頭暗想,當初將那個東西去了才謀得而今勢派,人家都說飽暖如何如何,而今我倒飽暖,偏生又如何不成了,正應了那句話,叫做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這廝正在浴桶中胡思亂想,有人在門前輕輕咳嗽一聲,伺候喜寧沐浴的小使輕輕對喜寧道:“公公,有人求見。”
喜寧微微一揚手,這小使過去將門打開,楊俊輕輕進來,施禮道:“公公,末將奉守備大人之命請公公過府飲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