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的瓦剌使節、將軍喜寧太監奉了脫脫不花可汗旨意與也先太師的鈞命出使南朝,自離也失禿八便傳下將令,說是天氣不好,不可貪圖路程,務必要早早宿營,晚晚登程,每日隻行兩個時辰,又說是戰馬初離北地,不習水土,不可加意鞭打,必須緩轡而行。隨行的瓦剌兵莫名其妙,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既然主將如此說,又何必奔波費力,倒樂得清閑,因此接連三日,行走不過十餘裏。
隨行的高磐有些心急,湊到喜寧身旁道:“公公,如此走法一年也不能到京城。”
喜寧瞪眼道:“蠢貨,今年不能到,還有明年,若是把馬跑死,便永遠不能到京城了。”
高磐心想,若是惱了也先大家挨刀,豈不也是永不能到京城,無奈喜寧是帶隊之人,也不敢和他鬥口,隻得將話咽回肚中。
這喜寧磨磨蹭蹭,不肯快走,早有人暗報也先知道。也先知他是怕死,鄙夷之餘也有些光火,立命將軍折爾哈帶人趕去催促。這折爾哈一見喜寧,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臭罵。喜寧豈敢回口,不住地點頭稱是。
到晚來,喜寧命在帳中擺宴款待折爾哈。這折爾哈本是個酒徒,一見美酒,便把別事渾都忘了,端起酒杯,便連親娘老子都不認得了,一頓豪飲,喝得醺醺然大醉。這喜寧安排折爾哈躺下,心裏暗自慶幸又得熬一晚,一轉念,明日還不知當如何。也虧他餿主意多,眼皮一眨,命軍士用厚被將折爾哈的帳篷密密實實圍繞起來。
這招卻果然有效,第二日接近午時,那折爾哈睜眼一看,依舊是黑糊糊不辨天地,以為天尚未明,翻身又睡,直睡了整整一日。到晚來,掌燈時分,喜寧悄悄命人將厚被撤去,自己笑嘻嘻走進折爾哈的帳篷道:“將軍,夜來安寢如何?”
折爾哈也不知道喜寧何意,糊裏糊塗道:“睡得倒好,隻是腦子痛得厲害,哦,是了,不知怎地,睡得肚中十分饑餓。”
喜寧笑道:“小人備下酒宴,請將軍過去消夜。”
折爾哈聽得有酒,一時喜上眉梢,連連稱好,是夜又是大醉而歸,回帳躺下,又被喜寧以厚被圍住帳篷,到晚方才醒來。一起身又被喜寧弄去消夜,吃得醺醺大醉,如是者三。
這喜寧雖然羈絆住折爾哈,自知也非長久之計,此事一旦露底,自己便要倒黴,一時頭痛非常,暗想不若找個機會逃遁了罷。他打定主意,命心腹在這幾天中預備了幾件百姓的衣服,將細軟收拾收拾,又把周遭的路徑探好,趁夜深人靜,搖搖擺擺走出帳篷。
那些番兵見是主將,誰敢攔阻,一個個慌不迭施禮。喜寧裝模作樣雙手倒背,裝出些浪威嚴,一步三晃與伴當走出大營。覷定了逃亡小路,往下便走。
他才一抬腿,忽聽身後有人叫道:“喜公公,留步。”
隻這一句,喜寧便唬得魂飛魄散,木呆呆轉頭看時,卻是他的隨行副將高磐。喜寧滿麵木然,高磐搶上一步道:“喜公公,折爾哈將軍醒了,喚公公去敘話哩。”
喜寧暗自叫苦,沒奈何隻得隨了高磐回去。到了帳篷外,高磐退下,喜寧進去一見折爾哈,搶步上前道:“將軍醒了?小人備下酒宴,請將軍消夜。”
折爾哈閉著眼睛擺手道:“罷了罷了,頭痛得緊,不吃酒了。”
喜寧心想,這倒不好,他不吃酒便不能醉,他不能醉我便不能逃了。他正在為難,高磐從外麵進來,躬身稟報:“撥根將軍到。”
喜寧驚得一跳,糊裏糊塗站起身望向折爾哈,折爾哈也是一臉茫然。這兩人正在莫名其妙,撥根早一步搶進,手中高舉太師令箭,大聲喝道:“太師令下。”
折爾哈與喜寧不由自主雙膝跪倒,撥根道:“喜寧奉命出使,竟故意拖延時日,折爾哈奉命促行,竟一連耽擱三天。太師震怒,著折爾哈速回也失禿八領罪,著撥根促行。”他旋即用手一指折爾哈道,“綁了。”
早有番兒湧上,將折爾哈按住倒剪雙臂,縛得粽子也似。折爾哈大叫“冤枉”,撥根大怒,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耳刮子,打得折爾哈口角流血,兩三顆牙都落在地上,臉登時高腫起來,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撥根打完,也不說話,將下巴輕輕一擺,番兒將折爾哈架起扯出帳外橫擔在馬鞍上,有個小頭目帶隊,馬蹄特特便離開營寨。
喜寧早唬得腿軟了,撥根看他,麵上汗珠如豆,滾滾而下,心頭實不屑,也懶得理他,傳令道:“拔營。”當下連夜向東南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