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喜寧教人架著,直走了一天一夜方才停住,回頭看時,已走出五十餘裏。撥根也覺有些疲乏,喝住戰馬,傳令紮營。這喜寧趕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容易歇息歇息,狠狠喘了幾口大氣,才覺得有些和緩。

撥根也不理會他,進了中軍帳傳令造飯。喜寧有心巴結,捂著心口勉勉強強也走進中軍帳內,抬頭看時,見撥根滿臉煞氣,他心頭一害怕,早把說辭忘光了。

撥根看見喜寧進來,冷冰冰道:“明日天亮起身,尊駕去罷。”硬生生將喜寧趕出帳篷。

喜寧討個老大沒趣出來,高磐迎上來道:“公公,用飯罷。”

喜寧惱他壞了自己逃命的安排,臉上冷若冰霜。高磐輕聲道:“公公,南朝來人求見公公。”

喜寧一皺眉,不覺低聲道:“在哪裏?”

高磐道:“就在公公帳中。”

喜寧驚出一身冷汗:“蠢貨,怎地如此大意,教瓦剌人知道了不是玩的。”

高磐點頭道:“是,公公訓教得是,請公公快回帳篷吧。”

喜寧此時也無法可想,隻得躲過眾人耳目,溜回帳中。一進帳篷,隻見一人與瓦剌人一般裝束,坐在那裏,見喜寧進來,此人站起道:“小人等公公已久了。”

喜寧聽他口音,全然是京城之人,再看他麵貌,也是斯文端正,與瓦剌人全然不同。饒是如此,他依舊怕有疏漏,問道:“你是何人?”

這人一拱手,笑道:“小人乃錦衣衛千戶楊啟中。”

喜寧道:“你來此做什麼?”

楊啟中從袖筒中抽出一張單來,遞到喜寧手中。喜寧看時,卻是一份禮單,細看上麵五十兩的金銀元寶各二十對、大東珠十對、鑲赤金玉如意一把、滴血桃花玉馬一對、一尺五寸高珊瑚樹一株、百單八顆瑪瑙串就的佛珠一串、關外鹿茸、人參各一對。

喜寧看得眼都花了,拿著禮單隻是不肯放下。高磐見他如此失體麵,也有些看不過去,硬生生將禮單從他手中扯出,道:“公公,坐了說,坐了說。”

喜寧才回過神來,忙拉了楊啟中坐在上座,滿麵堆笑道:“楊千戶此來有何貴幹?”

楊啟中道:“公公,這份禮單乃是大明皇帝送與公公的。”

喜寧故作懵懂道:“朱祁鎮現在虜中,哪有恁多金銀財寶?”

楊啟中心頭暗自咬牙,臉上卻故作差異道:“中原立了新主,公公不知麼?這倒奇了,難道公公出使連要麵見何人都不知道麼?”

喜寧麵孔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說什麼好,隻得打岔道:“大明皇帝可有書信麼?”

楊啟中道:“皇帝旨意在下為公公傳遞口信。”言至此,微一抬眼皮,看著喜寧,盼他跪倒接旨。

喜寧巍巍然道:“你說罷。”

楊啟中微微皺眉,隻是一轉念便又恢複恭敬道:“公公,陛下言道,如今刀兵方止,公公奉命出使,萬望公公以罷戰為上。”

喜寧心道朱祁鈺原來也害怕瓦剌,這一來事體便好辦得多,想至此不覺眉飛色舞道:“好說好說,我也不願兩家爭鬥,不瞞千戶,此行我早已下定決心要為兩家講和。”

楊啟中點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說罷把兩眼直盯著喜寧。

喜寧至此便無話可說了,也隻得把眼睛盯著楊啟中。兩人對視良久,楊啟中倒無所謂,喜寧卻有些不自在起來,在椅子上扭了扭,指望楊啟中說話。楊啟中卻依舊噤聲,喜寧無奈,吭吭哢哢地在那裏清喉嚨又清了半天,楊啟中仍是無話。喜寧見他木訥,隻得費了老大勁咽口唾沫:“隻是不知這些禮物……”

楊啟中恍然道:“小子愚鈍,這些禮物都在京城,隻消公公往京城一進,這些禮物自然奉上。”

喜寧心想,費了許多唇舌,到頭來還是鏡花水月,也罷,到了京城若然還不給,我便挑唆這兩家大打出手一回,我倒樂得看戲。當下又問楊啟中道:“楊千戶,如今事已完畢,不知楊千戶在哪裏居停?”

楊啟中笑道:“小人此來,還有一事。”

喜寧一皺眉道:“楊千戶還有何事?”

楊啟中道:“聖上慮及公公雖然身在瓦剌,到底與南朝有舊,必然能為我國出力,也因此深怕公公遭瓦剌人妒忌,特命小人前來保護公公。今日既見公公,小人使命隻完一半,剩下一半還望公公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