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楊善偌大年紀教人家來來回回地生擒,心中已近麻木,由著人家將自己拖來拖去。好在此回瓦剌人倒並未為難他,隻是捆上押赴也失禿八。此時天色蒙蒙,也先早早升帳,楊善教瓦剌人簇擁而進,擒他的瓦剌將領朝上一躬道:“太師,拿住個南朝奸細。”
也先低頭睨看,楊善麵無表情抬頭道:“你就是也先麼?”
也先見楊善如此倨傲,氣惱之餘倒有些訝異,緩緩對楊善道:“蠻子,你倒膽大,不怕我殺你?”
楊善道:“也先,你要殺我又何必等到現在。”
也先冷笑道:“你倒有些膽識。”
楊善道:“無膽豈敢出使瓦剌?”
也先明知故問:“你說你是出使,有何為憑?”
楊善道:“早被你的瓦剌鐵騎焚燒幹淨了,也虧瓦剌勇士做得,竟對使團下手。”
也先吃他奚落,把眼一蹬那瓦剌將領:“折爾哈!”
折爾哈唬得慌忙跪倒道:“小人到時南朝營寨已經被燒得幹幹淨淨,小人隻將他們擒來罷了。”
楊善看他一眼,道:“若不是你,必是包袱裏那人。”
也先不免納罕,楊善將頭一撇,示意折爾哈身後軍士手中捧的包裹,隻見包裹上麵隱隱有些泛紅,也先不覺起疑,問折爾哈道:“包裹裏麵是甚麼東西?”
折爾哈道:“小人還未拆開,不知道裏麵是甚麼東西。”
也先氣得在心中暗罵折爾哈糊塗,折爾哈懵懵懂懂,一見也先臉色轉青,心頭害怕,慌忙令軍士將包裹呈上去。楊善與一幹明人想起包裹中是顆人頭,不免在心頭暗笑。這也先見折爾哈顛三倒四有些不快,見包裹呈上,也隻得自將包裹打開,將外皮剝開一見裏麵是一層油紙,待將油紙打開,赫然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饒是他久經沙場慣見血腥也驚得雙眼圓睜,愣了片刻。下麵綁縛的南朝人一見,再也忍不住,登時哈哈大笑起來。
也先惱羞成怒,一拍桌案,瓦剌人各持彎刀架在南朝人的項上。楊善毫不畏懼,滿麵帶笑道:“太師,看見故人為何如此惶恐?”
也先正要發作,聽見“故人”兩字,心下微一婉轉,叫折爾哈過來。折爾哈知道自己闖禍,戰戰兢兢過來。也先一指人頭道:“你認得麼?”
折爾哈仔細辨認片刻,回道:“太師,小人看他,似是阿剌知院大人手下四雄裏的噶爾真。”
也先抬頭看楊善道:“這顆人頭是誰的?”
楊善故作驚訝道:“太師不知道麼?這便是瓦剌偷襲我大明使團的帶兵將領。”
也先心頭一動,追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楊善笑道:“這東西攻襲我大明使團,殺我使節。我大明幸有異人佐助,將本官救出。這東西追殺而來,反被異人誅殺。”
也先問道:“什麼叫做異人?”
楊善道:“自然是不同尋常之人,都是些晝伏夜出之客,能走高簷涉深水,於不經意間取人首級,百萬軍中去來如常,此為異人。”
也先聽他說得匪夷所思,也有些半信半疑,腦子一轉道:“這等異人,世上能幾,你大明使節也來誆人,未免太失體統罷。”
楊善道:“太師信也罷不信也罷,與本官甚麼相幹,不信太師就將我等殺卻,看今晚誰來麵謁太師。”
也先素知中原技擊神乎其技,一時心頭拿捏不定,心中搖擺,眼神漂移,不仔細又看見那顆人頭,想一想,親自提筆修一封書信,命人將書信與人頭一並快馬遞給阿剌知院。
信使去後,也先向楊善道:“你既是使節,也須有憑證吧。”
楊善道:“有節杖為證。”
也先道:“節杖有甚麼用處。”
楊善想想,道:“我懷中有印信為憑。”
也先教人在楊善懷中翻檢一陣,果然找出一個小小的布袱,打開看時,裏麵倒是一枚印信,鈐在紙上,隻見上書“禮部左侍郎印”六字。也先皺眉道:“禮部左侍郎能做什麼,也不是使節印信。”
楊善氣道:“若不是你這些勇士,本官豈能落到如此地步,如今節杖不能為憑,印信不能為憑,難道本官千裏迢迢是來騙財騙飯的麼?”
也先聽得也有些動怒,眉毛緊挑一挑。賽刊王在側,一見風氣不對,慌忙站起,走到也先耳畔小聲說了幾句。也先點點頭,對賽刊王道:“就煩王兄去辦此事。”
賽刊王領命而去,也先看看楊善這一群人灰頭土臉,又把折爾哈叫來,倒也不怕中原人聽懂,就用瓦剌語問他道:“是甚麼人偷襲了這班南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