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璞心到手到,當即扯住一個大鐵櫃的門環,使勁拉開,驀地腦筋中便閃過一個念頭——不要有消息,眼看鐵門打開,正是情急無措,隻能一閉眼聽天由命。

片刻,並無動靜,張夢璞緩緩睜眼,見裏麵黑乎乎有些物事,無奈洞內昏暗,看不真切。他將雙睛湊近看時,見裏麵擺放著一杆大砍刀,一套盔鎧戰袍,一個小小的布袱,布袱上擺著一枚小小的方塊,都用綢布包裹。

張夢璞將小方塊打開,裏麵露出一枚印信。不知怎的,張夢璞的心陡然提將起來,他將印信翻轉,仔細辨認上麵的文字,認出上麵的文字是“駙馬都尉井源”。張夢璞登時坐在地上,用手指著這些鐵櫃,張著大口,卻連氣也喘不出來。兩個醜八怪與青萼紫蕊見他形色有異,慌忙過來,將他扶住,又是捶胸,又是揉背,好容易將他一口真氣捋順。張夢璞隻說一句話:“快,快將鐵櫃,盡數打開。”

這些人不明就裏,見他說得急切,也隻得謹依鈞命,一時間大家齊動手,將鐵櫃盡數打開。張夢璞一看,見櫃中之物大同小異,左邊都是文官的遺物,裏麵有烏紗蟒袍,一柄佩劍,一個小小布袱,一枚印信,看那印信上麵,刻的是“兵部尚書鄺堃”、“戶部尚書王佐”等,看右邊是武將的遺物,裏麵有盔鎧戰袍,各式兵刃,也是一個小小布袱,一枚印信,印信上麵刻的是“都指揮使郭懋”、“都指揮同知韓西麟”等。打開高處,貼近正中一個鐵櫃,赫然一柄大鐵槍斜倚其中,張夢璞細看這杆槍,隻覺得眼熱心跳,茫茫然爬將上去,將印信拿在手中,細看之下,上麵九個大字“世襲罔替英國公張輔”。張夢璞大叫一聲,手捧印信摔在地下,昏迷不醒。

這一來眾人越發慌亂,再看張夢璞渾身僵直,青萼忙閉住他身上幾處穴道,以防血氣攻心,眾人又是喚名字,又是拍後心的,好容易才把張夢璞喚醒,隻見他口一張,一口鮮血噴將出來,旋即身體便癱軟下去。紫蕊再看他臉色慘白,牙關緊咬,情知他光景不妙,一時手足無措,淚滴隻在眶中打轉,帶著哭音問青萼道:“姐姐,他到底是如何了?”

青萼用手搭在張夢璞脈搏上,皺眉道:“想是舊傷發作了,還好,不甚打緊。”

再看張夢璞微微說聲:“甚麼日子?”

青萼與紫蕊也有些含糊,倒是兩個韃婆明白些,道:“是臘月十五了。”

張夢璞指著懷中道:“藥,一丸。”

青萼也顧不得男女有別,抖抖索索在他懷中摸出一個白瓷瓶,再看張夢璞點點頭,忙將瓶塞除了,倒出一粒丸藥,喂進他口中,兩個醜八怪遞過水葫蘆來,青萼又把水喂進張夢璞口中,隻見他喉頭一動,將藥丸吞進去,臉色才漸漸紅潤些。

又過半晌,張夢璞才微微將眼睛睜開,對眾人道:“諸位,煩勞你們,將這鐵櫃中的印信都在我這襯袍的襟裏鈐上,再放回原處。”

那些女兵都知道他是頭領的嬌客,也不敢違拗,各自奮勇將印信都拿來,一一鈐在他的袍襟上。張夢璞又對青萼與紫蕊道:“二位姐姐,你們把這個布袱打開。”他指的是英國公張輔櫃中的布袱。

紫蕊依言將布袱打開,裏麵是一個小小的雕漆木盒。張夢璞靠在牆邊,雙手想抱,對木盒拜了兩拜,將盒蓋打開,裏麵露出幾塊枯骨,顏色發黑,似是經過火燒。張夢璞端詳枯骨,忽然淚珠撲簌簌落下。青萼與紫蕊都慌了,紫蕊忙問:“張夢璞,張夢璞,你可休哭,這竟是何物?”

張夢璞益發悲戚,斷續道:“這,這是我祖父的……骨殖。”

這些韃婆全然不懂他說的是何意,隻是納罕。青萼與紫蕊卻全都明白,一時目瞪口呆,饒是她們伶俐,也斷然想不出,土木堡罹難的大明四品以上官佐的的遺物與骨殖竟都被貯在這地下鐵櫃之中。

張夢璞哭過一陣,倒覺得胸中鬱結之氣少些,見諸官之印都已鈐畢,勉強爬起,翻身跪在這些大鐵櫃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心中默念道,諸位叔叔伯伯,今日叨擾,小侄如今不能將諸位盡數帶回故土,隻能以印信為憑證,一旦回到中原,必然奏明萬歲,將各位叔叔伯伯靈柩請回,妥為安葬。心中念畢,又是深深一禮,隨即勉強站起,將英國公張輔的骨殖盒子用布袱重新包好,纏在自己腰上,印信揣在懷中,大鐵槍擎在手裏,唯有盔鎧甲胄不好攜帶,隻得依舊放回鐵櫃之中,心中念著,祖父,孫兒將你請回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