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璞套出實情,一時心頭得意,一時又有些傷感,到底感覺此事頗為麻煩。他搔搔頭皮,對紫蕊道:“紫姐姐,不瞞你,初時我也未嚐想過此事竟如此麻煩,如今要救他,他也是依然要恨我的。方老頭是老江湖,豈能看不出來,到時一句話說錯,反倒當場送了他的性命。況且我即便救他,也不能消他怨氣。劍鬆此人,性情收斂,常以冷眼對人,是斷然不會對我善罷甘休的。”

紫蕊一時黯然道:“難道當真不能救他麼?”

張夢璞道:“難,隻能見機而行,況且還有兩個醜八怪……”

紫蕊奇道:“還要救她們?”

張夢璞道:“緣何不救,到底能幫上我們……你且去吧,我再想辦法。”

紫蕊道:“全看你了……”

張夢璞氣鼓鼓道:“還不是拜君所賜。”

紫蕊臉上發燒,也不敢多說甚麼,告辭而去。

張夢璞也教她弄得鬱悶不已,再無睡意,直輾轉了一夜,勉強挨到天明,翻身起床,在帳篷中,走了一趟望月臨風步,又練了一套罡風劍法,卻總是不經意間將靈台七劍揉進去。

又過不多時,有小番進來為張夢璞收拾床鋪,端水淨麵。張夢璞梳洗已畢,倒也神清氣爽,那小番又端來早點。張夢璞看這小番隻是低頭忙碌,不免好奇,說聲:“老弟,你叫甚麼名字?”這小番抬頭看他,一臉茫然,顯是聽不懂中原話。張夢璞也好笑,將手一擺,示意罷了。那小番依舊低頭,張夢璞便也坐下吃飯。

白日倒無甚麼事體,天色約可酉時,剛剛掌燈,忽然聽見周圍鼓樂齊鳴,張夢璞莫名其妙,聽樂曲依稀是尋常百姓人家娶妻嫁女的調調,一時不免納罕,難道火德教中有喜事,莫非是餘老太婆與袁老道麼?

他正在胡思亂想,那鼓樂卻離自己越來越近,再看時,有十數人抬著一乘小轎,直向自己而來。到了麵前,小轎放平,細看那送親之人,竟是久未謀麵的鐵成。這鐵成轉到前麵,笑道:“少國公,我等前來送親。”

張夢璞大驚道:“送甚麼親,送給甚麼人?”

鐵成撫掌大笑道:“少國公,還害臊哩。我今晨來到此處才知原來少國公與青萼早有婚姻之盟,今日特將女方送來伺候少國公。教中能與國公府聯姻,這也是我教的榮耀,來來來,快將新人送到洞房。”

事起突然,張夢璞一時張口結舌,早有人過來不容分說給他披紅掛彩,與轎中人一齊推進帳篷,擁到榻上坐下。一眾人等旋即退出,隻留下兩個人呆坐在那裏。

耳聽得周圍人聲漸漸散去,張夢璞見那新人渾身披紅,衣服都掐了金線,繡的是一個個雙喜字,老大一頂大紅蓋頭下麵依稀是鳳冠,胳膊抱在一起,不覺吸一口氣,剛要說話,不提防那新人飛起一足直向他踢來。張夢璞慌忙躲閃,勉強將正麵躲過,隻在大腿上掠了一掠。這一掠不緊要,張夢璞隻覺腿上火辣辣痛,料得新人也是用足了力氣,不由心中叫苦。再看那新人不言不語卻也不依不饒,站起來一足緊似一足,雙腿連環地踢他。張夢璞連避帶閃,也不覺心頭騰騰火起,盛怒之下,腳下一踩望月臨風步,三轉兩轉便將這新人轉得茫然不知所措,被他覷個破綻,一腿掃在她腳踝上。新人站立不住,撲通倒地。

張夢璞氣咻咻地,又有些憐憫,有心伸手去攙扶,有怕她暗算,想了片刻,回身將寶劍連鞘取下,用鞘尖將蓋頭挑開。隻見蓋頭下濃妝豔抹,果然是青萼,她已是氣得滿麵通紅,口中卻塞著一塊紅布。張夢璞不由吃一驚,再看那蓋頭,也是縫在鳳冠上的——不過怕她甩掉而已。再看她雙手,不住掙紮,張夢璞將她袖子翻開,原來雙腕被一條鹿皮筋捆住——饒是她有縮骨法也脫不開。

張夢璞暗想,這火德教一幹人等倒也歹毒,用這等手段對付一個女娃子。他先將青萼扶起重坐在榻上,將她塞口的紅布扯下,又將鳳冠除去,解鹿皮筋時卻十分為難——鹿皮筋深入肌膚,被青萼越掙越緊,用手解不去,有心用劍挑,哪知這鹿皮筋十分柔韌,竟連寶劍也不能削斷。

張夢璞正在束手無策,青萼道:“蠢材,去找些豬油來。”

張夢璞環顧四周,不由苦笑,帳篷中哪裏有什麼豬油,猛然看見那盞蠟燭,問道:“牛油蠟燭可用麼?”

青萼道:“不行,太硬。”

張夢璞苦笑道:“塞北哪裏有豬油,不要強人所難。”

青萼道:“沒有豬油,羊油也可。”

張夢璞暗想,要羊油隻有到瓦剌人的廚下去偷,他來到門口,從縫隙處往外一望,隻見四周火把通明,巡夜的兵丁來來往往,十分熱鬧,分明是今夜才加的崗哨。料得自己出去也須被人推回來,不由回過頭來苦笑一下道:“實實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