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善氣得大罵張夢璞道:“小娃子,好大的膽,暗算聖駕,敢是不要命了麼?”

張夢璞冷笑道:“狗官,休放大話,皇帝不在紫禁城坐殿,到這塞北邊外喝冷風麼?”

楊善道:“好教你知道,車中坐的乃是正統皇帝,今……”忽地也覺有些不好說了。

張夢璞心道原來就是這饢糠的蠢皇帝,害我祖父死在邊關,幾乎屍骨無存,當下又不好說出甚麼難聽的來。那旁楊善的侍衛已將朱祁鎮從車中攙扶出來,見他捂著腰腿,弓背彎腰,心下不覺可憐,反覺可笑。隻是此情此景,又有些笑不出來,乃用劍一指楊善道:“你們既是護送他回京,不走自路,為難我們作甚?”

楊善道:“娃子,你們的車架在我們身旁來往穿梭,分明是包藏禍心,茲事體大,不能不仔細。”

張夢璞氣得火撞天靈,怒道:“好你個瘟官,回轉中原隻這一條大路,你走得,我們走不得。也罷,讓你們先走半日,我們再走,再若遇上,隻怪你們自家腿短。”

他話到此,楊善倒不好再說甚麼,吩咐一聲,重整車仗,先自去了,張夢璞諸人又等了半日方才上路。

也是歸路荊楨,經了與楊善這一場,張夢璞倍加仔細,且喜得一路無事,這日黃昏,來到紫荊關下,見城門緊閉,城下要進關的站得四五十人,仰了頭與城頭守關的兵爭吵。

隻聽城上帶頭的把總叫道:“你們吵甚哩,奉總兵大人將令,紫荊關關閉十日再行開放,都散去,休再絮叨,不然把你當瓦剌的奸細辦了。”

下麵一個中年漢子怒道:“混帳東西,關城開閉,須依兵部行文,須有告示,如今莫名關了,我們要到京城告你們哩。”

那把總聽他罵,也自惱了:“你是甚麼東西,出口不遜,再不退去,老子放箭了。”

那漢子也怒了:“你這廝好沒眼色,老子是錦衣衛千戶,再不開城放老子過去,連你大帥都吃罪不起。”

那把總聽見說“錦衣衛千戶”五個字,先自軟了一半,一時改了口道:“千戶老爺,茲事體大,容我稟報大帥。”說罷也不待城下答言,一溜煙奔了下去。

張夢璞在旁邊聽著,隻覺那大漢口音甚是熟悉,遂仔細向那邊張去,細細辨別。誰知他們這一隊擁著車兒過來,那大漢早已看在眼裏,也在看他。忽然那大漢叫道:“哎呀,你不是張夢璞麼?”

張夢璞聽得心頭一凜,暗道這倒不好,怎會露了行藏,回頭再看素萱、杜若、雲娘三人,個個變色,都伸手去摸自己的兵刃。再看那大漢,朗聲笑道:“果然是他鄉遇故人,兄弟,咱是楊啟中啊。”說著已大踏步而來。

張夢璞聽說是楊啟中,一時百感交集,慌忙迎上前去,被楊啟中將雙手拉住,兩人隻是對視,一時卻也忘了該說甚麼。半晌,倒是楊啟中先開口道:“兄弟,你怎地流落至此?”

張夢璞含含糊糊道:“唉,一言難盡,當初身負重傷,又無著落,虧得蒙人搭救,到處尋訪名醫,是以至此。”

楊啟中一指素萱諸人道:“那些都是你的伴當麼?”

張夢璞道:“不敢,是幾位前輩,一路對小弟多有照顧,如今有一位染病,要送他回中原醫治。”

楊啟中道:“是回京城麼?如此倒要與你同行了。”

張夢璞聽得有些頭痛,又不想拂了他的意,隻得道:“甚好甚好。”他原想問楊啟中因何到此,後來一想錦衣衛都是辦的秘差,一句說岔倒要引火燒身,索性閉了口。

那把總腿倒快,一盞茶的工夫又跑了回來,高叫道:“千戶大人,我已稟告大帥,大帥道,這閉關乃是東廠的命令,說是要防瓦剌奸細入關,一直要閉十日,連大帥也無辦法,隻得煩請千戶大人多多忍耐。”

楊啟中聽見東廠兩字不免也有些氣短,再看那把總一番話說罷,雙手一抱,隻是看城下的反應。楊啟中頗感頹氣,回頭對張夢璞勉強一笑道:“兄弟,看來今夜要露宿在這荒郊野外了。”

張夢璞道:“楊大哥,你是一人行路,還是與人同行呢?”

楊啟中笑道:“孑然一身。”

張夢璞道:“你且稍等。”說罷轉身回到素萱麵前,將關前之事及與楊啟中的交情一一說了一遍。

素萱也拿捏不定,撩開車簾問一塵道:“道長,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