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璞昏沉沉睜開眼,看見身旁坐著一位妙齡少女。那少女見他開眼,冷冷道:“你醒了麼?”
張夢璞見這女子十分麵熟,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了。那女子卻站起身,背了手往旁邊一站。旁邊早過來兩個人,這兩個他卻識得,一個是杜若,一個是雲娘。
雲娘道:“好少爺,你可醒了來,嚇殺人了。”一行說,一行伸手將他扶起,又從杜若手中接了一碗粥糜,喂了他兩口。
張夢璞吃了兩口,覺得肚中有些根了,忽然想起什麼,對那女子道:“葳蕤姐姐,怎地是你?”
葳蕤冷冰冰道:“奉旨來此。”
張夢璞見她冷若冰霜,與前次判若兩人,心中不由得有些著惱,卻又不好說什麼,轉了去問雲娘道:“雲姐姐,道長與素萱姨娘呢?”
雲娘含含糊糊道:“他們走了……”
張夢璞聽她語含蹊蹺,喃喃道:“走了?”
葳蕤忽地道:“萬歲旨意,著一塵回中原養傷,素萱陪護。張夢璞仍留北地,另有差派。”
張夢璞忽地失笑道:“萬歲果然有非凡之智。”
葳蕤依舊冷冰冰道:“你聽明白了麼?”
張夢璞卻往榻上一躺道:“我尚未完好,還要歇息,你們不要打攪我。”
三個女子見他如此說,也隻得退去。張夢璞自己躲在被中,心中卻是十分淒惶,他分明知道,此時回到中原,皇帝就要將允諾之事兌現,然則自己所曆多半見不得人,皇帝也不願傳揚,要他殺我,他又怕這些死士寒心,若依了他,最好自己老死於塞外,或自行了斷,隻要不使他聖譽蒙塵便好了。
卻說張夢璞此時隻覺體內氣血不寧,經絡內似有千軍萬馬橫衝直撞,掐指算來,約略又到了十五月圓之際,知道又該服食白鈞廬留下的丸藥了。此回丸藥服下,卻不再立竿見影,清早服下,直到了晚上掌燈時分,方才見效。張夢璞暗想,看來體內這些內力開始與藥力抗衡了,看來我的壽命隻剩不到三年了。
他在床上躺了幾日,一半是當真身體不好,一半卻是賭氣。這日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趣了,緩緩地下了床,在屋中走了幾圈,覺得氣血尚可,隨即披了見外衣,走出房中。
此時他才發現,雖然在屋中覺得是座青磚瓦房,在外看住的卻是大帳。這樣的大帳有七八座,外麵用藩籬圍住。張夢璞暗想道,這倒有些奇怪,想來那個皇帝又有什麼打算吧。
他又轉幾圈,深覺無趣,遂回到房中,點檢自己的行囊,一查之下,大吃一驚,原來其餘物件都在,自己祖父的遺物卻全都不見了。張夢璞旋即明白,必是葳蕤動過了,一時惱得咬牙切齒,坐在房中恨恨不已。
誰知這葳蕤與杜若、雲娘一連幾天蹤跡不見,隻留下個老婆子,又聾又啞,問她甚麼,一概不知。張夢璞滿肚皮不快,卻也無可奈何,此時他身體軟弱,又不能有何作為,連練劍都覺得困難。
又過了數日,葳蕤等人突然回來了。三人徑直進了張夢璞的房間,此時他還在床上躺著,聽得三人進來,心裏也無甚好氣,翻了個身,把後背對著來人。
葳蕤一見,冷笑道:“少爺脾氣”。用手一揮,杜若過來捉住張夢璞,隻一扳,他便成了仰臥之姿。杜若探了探張夢璞兩手脈門,回頭道:“已無大礙了。”
葳蕤道:“既如此,明天也帶上他吧。”
張夢璞霍然坐起道:“大小姐,少爺不伺候了。”
葳蕤微微有些訝異道:“甚麼意思?”
張夢璞冷笑道:“沒有甚麼意思,就是少爺從今日起再不伺候你們郕王府了。”說罷從床上下地,趿著鞋就往外走。
葳蕤怒道:“你到哪裏去?”
張夢璞都懶得再說一句話,葳蕤越發惱怒,伸手就去抓他。哪知張夢璞聽見身後動靜,不自覺腳下便踏著望月臨風步,往左一閃,誰料甫一抬腿,肩膀便被葳蕤抓住了。張夢璞自出世以來,逃跑都是仗著步法奇特,從未失過風,哪知今日隻一動便落入彀中,細參詳之下竟似自投羅網一般,不覺十分驚訝。
葳蕤抓住他的肩膀,發力一扭,張夢璞竟痛得大叫一聲,翻身倒地,抱著肩膀,臉色發白,五官抽搐。杜若嚇得慌忙上前一摸,回頭對葳蕤道:“公主,他並無大過,何必要用分筋錯骨手卸他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