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葳蕤倒閑在起來,每日在營盤中東遊西逛,好不愜意,混不把麵前這場血戰放在眼中。期間外麵兀良哈與和碩特部的人馬又攻打了數次,都無功而返。然則寨內情形也每況愈下,阿剌被圍困了幾日,因是奔襲,未帶多少糧秣,甫一被困便開始在寨內縱兵搶劫了。寨子一連被圍了五天,住家的口糧都被搜羅一空,已有些年老體衰的,又怕又餓,竟至一命嗚呼。也先的人,未死的也都十分可憐,一時之間寨中連日價哀嚎震天、餓殍遍地,教人甚是不忍觸目。
張夢璞此時,雖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卻無倒海翻江的手段,看得心焦,悄悄問杜若道:“怎地不從秘道出去尋救兵。”
杜若輕輕“噓”一聲道:“噤聲,那秘道瓦剌人都不知道。”
張夢璞奇道:“既如此那頂帳篷……”
杜若道:“那是我們建的,阿剌不過湊巧早到片刻罷了。”
張夢璞道:“往下當如何呢?”
杜若一笑:“誰知呢。”
張夢璞聽得心頭一片冰冷,有時往看押諾蘭諸人的營帳轉轉,覺得大家彼此彼此,隻不過自己未遭綁縛罷了。那兩個醜八怪見他來了,是一派的歡天喜地。諾蘭看見他,是橫眉立目。卓爾琴卻將頭低了,不肯看他。
葳蕤聽說張夢璞去看這些人,卻老大不樂意,令杜若看住他,不許他再去一步。杜若知道張夢璞心性溫善綿軟,心裏有些憐憫他,卻又不得不奉命而行。這一來,張夢璞倒有些惱怒,道:“杜姊姊,你這來做什麼,難道還怕我私自放了他們麼?你看如今情勢,我便放了他們,他們也是活不成了。”
杜若歎道:“你也不要倔強了,聽我一句,大家都好……”
張夢璞氣昂昂道:“必是那丫頭要你來的,你也不必作難,帶我去尋她說理,再不與你相幹。”
話剛落地,便聽見葳蕤冷冷地說:“由得你麼?”
張夢璞再看,見葳蕤遠遠走來,愈加怒氣勃發,道:“你這廝,弄了這許多古怪,害死恁多人命,還在這裏充甚麼瓢把子,我偏不聽你的。”
葳蕤冷森森道:“你不聽,我便殺了你。”
張夢璞被她激得殺心陡起,道:“來來來。”說罷便去抽劍。
寶劍還未全出,葳蕤已經衝到切近。一支匕首已向張夢璞前心刺來。張夢璞一手扶劍,腳下一轉,葳蕤一劍刺空,張夢璞已轉到了她身後,寶劍也□□了,向著葳蕤後頸便斫。
他本心並未想置葳蕤於死地,誰知葳蕤聽見後麵風聲,向下一伏,身軀往後轉過來時,匕首已合在左手,右手一揚,三點寒星分上中下三路飛來。
張夢璞一看這三枚甩手箭,上攻印堂,中鎖咽喉,下指前心,都是要害所在,驚得一身冷汗,躲避已是不及,隻可閉眼等死。誰知眼皮剛剛闔上,隻聽錚錚錚三記脆響。張夢璞微微一愣,才發覺自己毫發無傷。再開眼看時,原來是杜若見勢不好,慌忙抽劍格掉三枚暗器。
葳蕤一見,一時怒火中燒,罵道:“賤婢敢爾。”翻手又要對付杜若。
張夢璞氣不打一處來,喝道:“好了,我知道你是奉旨行事。”
此話一出,葳蕤與杜若倒都愣住了。張夢璞咬著牙道:“你們三人想必都奉了旨意,見我略有不臣之意,便殺之以絕後患,是麼?當初雲娘要殺我,也是因為這道旨意,而今你要殺我,也是因為這道旨意。你們要殺便殺,弄出恁多羅羅嗦嗦的事體有甚麼意思。”
葳蕤與杜若都未說話,後麵嬌滴滴聲音又起:“好少爺哩,知道許多事體,果然是個聰明心竅。”
張夢璞回頭看時,卻是雲娘,他冷冰冰道:“你也是來殺我的麼?”
雲娘嬌笑道:“此刻殺你如何,不殺你又如何,終歸是困在此地,倒不如大家一起熬日子,卻也有些樂趣。郡主,你說是麼?”
葳蕤見雲娘話裏不是好聲氣,不免窩心,狠狠啐一口,說聲“賤人”,便自走了。
雲娘見她去了,撇撇嘴道:“你當你的郡主罷了,到這裏來抖甚威風。”回頭看看張夢璞與杜若,笑道,“你兩個悶葫蘆,倒當真是天生一對。看來我是沒有少國公夫人的好命了。”說罷徑自搖搖擺擺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