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騰地立起來,想要拉拽烏追的手,卻被其一手拂過。跨出門沿時,隻聽得裏間柳女俠喚道:“兒子!”
烏追一愣,猶疑不決,回頭道:“前輩認錯人了。”
鳳凰雙俠上前圍住他,詢問道:“小兄弟,你的肩上可有一顆豆粒大小的黑痣。”
烏追蹙眉,驚道:“前輩怎麼知道?”
水大俠樂道:“因為你是我們失散多年的兒子啊!”說著揚手將烏追攬入懷抱,眼角蒼老不堪的魚尾紋都好似在顫動。
烏追任由二老抱著,而心裏卻升騰起從未有過的感覺,那麼甜,那麼幸福。
水彥哈哈大笑道:“沒曾想直到今日我們便尋到了兒子。還這般身強體壯,真是……”
柳煙更是喜不自勝,一會兒憐愛地撫著烏追的頭,一會兒又拉拉烏追的衣服。隨口道:“兒子,跟娘回家,娘啊,給你做些新衣服!”
好似從未如此親近,他退了退,拱手定在一處。剛開口想喚前輩,卻覺深寒一片,終究脫口道:“爹,娘!”
鳳凰雙俠樂著應了聲。柳煙隨即又望著身旁的相公,道:“這次真是多虧了若霜姑娘,否則還不知道我的兒子竟然就在身邊。這次出得風霜城,總算了卻我夫妻二人的心願。”轉眸過來,拉拽烏追,“走罷,兒子,隨爹娘回家!”
烏追否決道:“我現在還不能回去。爹,娘,宮中上下,除了星竹和我,弟子無一生還。我若此行離去,豈不是忘恩負義?”
鳳凰雙俠深思,齊聲應道:“也是!”
水彥心下道:“兒子生得俊美,又有如此心胸。如今覺得那妖婦擄走我孩兒,也怕是命中注定。”這般想著,心中多年積怨也隨風而散了。
竹林深處,破敗的木凳上,暖陽斜射,送出徐徐柔光。
兩人背對背靠著,閉眸安睡。
林中竹葉紛陳亂飛,迎鼻一股翠竹的清香。
若霜不自覺地笑出聲來。慕容雲秋納悶不解道:“三妹,你笑什麼?”
閉緊的眸子豁地睜開,她轉過視線,瞅著他:“二哥,我是在高興。你知道麼,烏追找到親生父母了。”
慕容雲秋嘴唇勾起,若有所思地點頭道:“鳳凰雙俠會把烏追帶走麼?”
眸子大放異彩,卻撓頭不解:“二哥怎生知道的?我似乎什麼也沒對你說?”
手臂輕抬,仍如往前一樣,他揉著她的秀發:“傻瓜,二哥甚麼事情不知道呢?”
她信服地點了點頭。
良久,他笑:“三妹是在不服氣?”
若霜震驚,不知怎樣回答,即便是她用著欣賞的目光對他點了點頭,他也看不見的。
許久,若霜笑意至眉,已然換了話題。她附耳輕聲對他說,二哥,四時輪轉,天氣也這麼好。我們去明春山看荻花罷!
雖然無法看見,他卻欣喜異常,隻笑口答道:“這樣最好不過了,待在宮裏著實無聊得緊!”
他想,也許立於山巔,能夠聽到蒼茫大地間萬萬空穀回響,亦有對月長嚎的孤狼。或者他們身披雪白的大氅,如人一樣愜意快活。
他還想那山湖裏的荻花定然如雲似霧,綻得肆意妄為。
然而他不知,身旁女子的瞳光毫無預防地定在他的臉上,像要銘記般,永遠地放在心上。
若霜,她下了一個決定。
重重鐵璧的石室裏,她喚來了早在一個月前外出的神醫梅如雲。
她一身豔袍,麵色如紙發白,卻在塗就的厚厚的胭脂水粉下攢出一個笑顏。
空曠孤絕的石室裏,隻有兩個人。
梅如雲搖著羽毛扇,終於凝息道:“三宮主,你真的要這麼做?”
一個神醫,唯一一次不忍和彷徨。她淡笑不語,隻輕輕點頭。
梅如雲道:“藥都已配齊全。隻是三宮主你真的打算……把眼睛給……”
若霜搶白道:“夫子,我沒有和您說笑。把眼睛寄托在二哥身上,隻是讓他代替我去看這個世界。黑暗,我能適應!可……可二哥不能。”每次閉眼皆能想起那溫柔的手輕輕地滑上她的側臉,那麼手足無措的感覺。
梅如雲歎了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
走出石室,全身輕鬆,她嗬了一口氣。見著星竹正伺立在側。
若霜道:“大哥和無情的棺木置辦好了麼?”
星竹拱手點頭。不到半刻,神情忽而凝重。
若霜好奇:“你……還有甚麼事?”
星竹道:“千層閣閣主要求見您!”
若霜一怔,揚手道:“快請他們進來罷!”
……
宮中香氣氤氳,一男一女穿廊過院,抵達宮室。
若霜擺手命星竹上茶。
君奕執簫隻是笑:“冷姑娘。”側眸溫柔地望了一眼那戴麵紗的女子,繼續道,“今夜和小師妹到此,隻是為了替師姐道歉。請原諒她的過錯!”
若霜含笑,語聲淒涼道:“原不原諒又何妨呢,人都亡故,即使報仇也不可能的了!”雙目一轉,靜靜看去,“花弟弟呢,他還好嗎?”
君奕笑道:“他打算和丁姑娘遊遍山川。”
“如此甚好了。”若霜嘟囔著一笑,轉眼望著君奕,“那你們呢,打算成婚麼?”
那女子把臉偏向一側,猶自麵紅耳赤。
君奕卻露出一個毫不摻假的笑:“我和小師妹的事,打算向師父言明。”說罷起身告辭,走至門沿,莞爾一笑道:“冷姑娘,孤獨公子對我說,她希望你過得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