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暗沉的夜色籠罩在竹影上宮。
院中點起了火把。
既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各路英雄好漢也沒有必要再挑起爭端。何況竹影宮主已死,殺手毒蛇也死,妖婦慕容梅也已死。唯獨剩下的若霜,他們卻無心再對付。因著這若霜還是白鶴俠與杜氏之女。搖頭歎罷,紛紛持著火把離去。
冷宴一行人走近蹲坐已久的若霜道:“六妹,夜深了,快隨大哥回莊罷!”
若霜起身,雙目一瞪,氣惱道:“你們走罷,我們竹影宮不歡迎你們這些陌生人!”
一向大大咧咧的冷言近前勸道:“妹妹,快同我們回去罷,爹和三娘愧疚地緊,你回去也好我們補償你!”
“你沒聽清楚嗎?我討厭你們!”若霜雙目紅腫,望著宮中死去的人們,心底猶如大石墜落,好生沉重。
冷言正想發怒,卻被一向沉穩的大哥冷宴製止。
夜色漸濃,四下的人漸漸散去。
若霜俯身蹲在慕容雲秋的身旁,開始小心地抽泣。
深邃如墨玉般的眸子一亮,清淺明透地睜開,一滴淚劈啪落在慕容雲秋的臉上。
身下一人雙臂輕抬,慢慢試去若霜眼角淚漬。
“傻瓜,哭甚麼呢?二哥說過不會拋下你的?”
“二哥,我好怕!”她輕輕地將腦袋貼到慕容雲秋的胸膛上,“你知道麼,我以前一直認為報仇是最重要的,可是現在我才明白自己的心裏想要些甚麼?二哥,我真的好想念他,真的好想他!”
他的雙手抱住若霜的腦袋,在經曆了這麼些大風大浪,他早已看得淡了。
“二哥知道,二哥甚麼都明白。知道麼,二哥也好想念無情!”一手輕拍若霜的後背道,“這裏太冷了,我們把無情和大哥帶回宮裏罷。”
雙手驀地一頓,卻覺慕容雲秋神色異常。他扶著若霜的手,小心翼翼地。
“三妹,二哥看不見的地方,你便扶著我!”若霜一怔,隨即點了點頭。
不過話說回來,對一個盲人來說,她點頭示意又豈能看得見呢?
“二宮主!”星竹與烏追於身後拱手道。
若霜大喜:“你們倆沒事?”
烏追道:“我隻是受了輕傷,沒有什麼妨礙。二宮主他……”見若霜搖頭,烏追忙止口不提。若霜吩咐道:“你們將無情和大哥帶回宮裏!”微一傾身,悲傷地掃了掃那半邊臉麵目全非的獨孤無情,終究咬唇回轉了身體。
垂首間,一滴淚悄然應落,毫無聲音。
我從不知道那日你的絕情隻是為了我的生死?
我從不知道你心底的愛如此根深蒂固?
我從未後悔當初那般形勢下,我冒著生命危險,隻向你證明我愛你?
無情,若沒有你,也許我終將一死,千言萬語,隻謝謝你也愛著我!
兩人依偎前行,向著寢宮而去。眼前漆黑一片,唯一溫暖的隻是攙扶自己那雙冰涼的手,若霜的手。
三妹,也許我也快離開人世?
也許以後的日子你會孤單前行?
隻是感激,在這樣抵達生命盡頭的時候,你的手從來不曾放開我?這所有的一切,便已值得。
蕭瑟秋風,寂寂庭院。
頭頂那棵梧桐樹已然開出淡紫粉影,在晨風中搖曳。
黃燦斑駁的葉子在空中旋轉,輕輕地,悠悠地從一邊蕩到另一邊。
慕容雲秋循聲接過,小心翼翼地撫著樹葉上的紋路。
那麼輕,那麼柔。劍眉肆意一掃,唇齒相啟:“三妹,我手心的樹葉黃了罷?”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若霜柔聲一笑,從慕容雲秋取出樹葉,小聲道:“不,這葉子還很綠呢。二哥的人生也還綠著呢!”
慕容雲秋笑道:“是,二哥還要陪三妹看雪呢!對了,無情更喜歡雪罷!”言罷,臉上浮現出無限向往的紅暈。
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若霜起身側眸一望,見是烏追,小聲道:“甚麼事?”
烏追頓了頓,斂首道:“冷莊幾位公子有急事求見!”
回身望了望孤單坐地的慕容雲秋,若霜不露痕跡地拂走手心枯死的樹葉,笑了笑,看向烏追:“你讓他們全都回去罷,我甚麼人也不想見!”
烏追麵上不忍,困頓不動,方罷,試探問:“聽說冷莊主和杜夫人二老……大病!”
她臉色一滯,便再無甚麼表情,揚手一揮,再不言語。
烏追無奈,移步離開。
慕容雲秋忽道:“三妹,你該去看一看!”
若霜微怒:“我甚麼人也不想見,二哥,你明白我的。”
慕容雲秋搶白道:“可他們……他們是你親生父母,二哥知道。”
若霜挪至跟前,執手笑道:“現在我隻有二哥一個親人。”拿手撫在自己的側臉,淚流滿麵,卻仍帶笑,“咯,還是以前的二哥可愛,無論三妹說甚麼,你都依著我!”
手一顫,指縫擦過若霜的淚水,他輕聲喃喃:“三妹不喜歡,二哥以後不說了,再也不說了。”
風拂殘雲,聲起葉止。
佳人為伴,君則相守。
三日後,晨間氣息如雲,彌漫悠悠竹林。
這天,鳳凰雙俠登門拜訪,竟然偶遇一件喜事。
水彥望著相迎的屬下烏追,疑惑道:“閣下可是二宮主的親戚?”
冷目並未抬起,停在桌沿一瞬,隨即笑答:“前輩,我是竹影宮的弟子烏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