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愛恨情仇交織在一起的,誰能從中走出來,便是不幸中的萬幸。有的人踏進了,便再也沒有走出來,有的人沒踏進,卻想方設法地踏進。誰對誰錯,緣從何起,隻是一場夢,一場虛無縹緲的夢。總的來說,為愛的人活著就是明智的。
我很幸運,能遇到這樣的女子,冷若霜,我的三妹。
從小到大,我在義父的掌控下,所能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習武。雖然我幾次都想告訴他,我有師父,我學到的東西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麼膚淺。可是他始終不信。他笑了笑,捋著袖子,一本正經地看著我,雲秋,知道你和你大哥之間為甚麼獨獨選擇了你麼?我搖了搖頭。
因為你年輕氣盛,一副天高地厚的樣子。而在義父這行裏,要的是一個穩重又有實力的人。
少時得意揚眉,嘀咕道,既然如此,義父,那你便是歡喜我大哥了?
他一口回我“是”,毫不遲疑。我想了想,卻覺得可笑,他那麼認同我大哥,為甚麼不護他於掌心,見他欺負了也不阻撓,見他傷心了也不安慰。難道在這些有頭有腦的人當中,自生自滅便是給人的出路。
每日鬱鬱寡歡,我瞅見的隻是大哥明亮燦烈的雙眸中蒙上的白霧,朦朧而又模糊。
大概這就是哭了。我想,他心裏一定是難過的,同時步入宮門,我被宮中叔叔當成珍寶,而大哥他們卻不甚歡喜。但是,這似乎並沒有讓大哥吃醋甚至和我這個兄弟決裂,且是喜笑宴宴地拍著我的肩膀,對我說,二弟,你可真棒。
猶記得,在師父麵前,不受歡喜的總會是我,斥我不穩重,斥我鋒芒畢露的也有師父。可入了竹影宮,才覺著其實自己也並非甚麼珍寶,隻是不同於師父的待人接物,所以我備受人關注,關注的理由隻是三個字,我很弱。
可我溫柔的大哥永遠不清楚,又或者他不想弄清楚,他的眼裏時時承載著我難以言明地柔情。恐是他遇到了甚麼事,亦或者甚麼人?
這點出乎我的意料,因為我見到宮中的女人隻是義父的妹妹,我該稱呼姑姑的女人。
她眉心處有幾點紅痣,時常戴著麵紗。我不曉得這樣的姑姑為甚麼讓人那麼的害怕。但是,有一點很是興奮。
事實上,她給我的印象隻有一次模糊地見麵,因為我隻瞧見過她的側影。隻此聽說她消失匿跡的傳聞。
我不認識她,沒有興趣究其真假緣由。因而我不曾懷疑自己的身份,不曾想起之後帶給我源源不斷的夢魘的人,會是她!甚至傷害的對象會是她,我的三妹,我心尖尖上的女子。
幽藍澄澈的藍天下,我駐立宮外良久,自那晚碰見大哥,自她心浮氣躁地對我說,二哥,你這麼相信他,這麼相信你的哥哥?又因她的淒然笑問,你怎麼就不相信三妹呢?
我一刻彷徨,我心裏堅決從容地看著她的眼睛,我說,三妹,不要懷疑他。
近乎哀求的神色。可連我自己都不知清楚,內心深處還如此斬釘截鐵地相信大哥麼?那地宮究竟何人所建,又為什麼有那些布局?竹林深處還有些甚麼?我自己的困惑有時竟比三妹還要複雜,可我依然執著,因為他是這世上唯一和我血脈相連的哥哥,我們同時成為孤兒,他卻比我早先一步經曆種種。我愧疚,我對不起他,更對不起三妹。
我望著竹林之外的垂暮斜陽,淺黃色的光斑駁陸離,在微風中靜靜閃爍。
豁然的大亮。眸光盡頭,我憶起了腦海裏一閃即逝的畫麵。
坐在獨孤無情曾住的房間裏,烏追從樹林裏騰出,閃身躍進窗戶。
我背首問道,他去哪兒了?烏追斂眉沉默,猶豫了會兒,才道,二宮主,大宮主乘馬去了山上的竹林,聽兩女子交談,方知那是迷幽林。我見大宮主有所警覺,所以便先行回來稟告。
我笑,怎麼可能有所警覺?當晚我回房等到他,也已挨到了第二日清早。
門拂過,透出的亮光閃了我幾近一夜不曾閉住的雙眸。
我明知故問,大哥,你去了哪裏?他冷冷一視,徑直從我身旁走過。我叫住他,試問,是不是去了迷幽林?他雙眉一跳,怒火上湧,你……你派人跟蹤於我?平素我就是個不喜恐嚇的,我苦笑,大哥不是同樣跟蹤過我麼?他略略心驚,隨即麵目鐵青,甩袖道,你與那妖女的事我不再管,而我的事情你也別想插手!
從屋裏出來,內心無比沉重,也許我們兄弟關係再也不會恢複如初,隻因為我們心中各藏的秘密。或者那本不是甚麼秘密,隻是深埋於心的一個戀人。而且那愛的程度已經超越了我們的兄弟之情,擾亂了我們的理智。
夜色幽涼如水,在烏追的帶領下,我抵達了那座幽林。
三妹,無論付出甚麼,這次就由二哥來還你清白。
兩白影忽至,劍尖急速下墜,朝我身畔刺來。我稍一疏忽,衣角已讓人截去。
烏追對我微微一使眼色,二宮主,這裏讓屬下抵擋,你先進去。
我點頭答應,穿過暗沉的竹林,夜風掀起我的衣角,我在一處竹屋停下步來。
寂靜似針墜落,呼嘯之聲,讓我的手腳都不禁顫抖。輕推房門,除了裏間濃鬱的花香,紗帳之內氤氳繚繞。再看那大開的軒窗,以及光滑如鏡的桌畔濕淋淋的部分。
刹那意識到,原來,我早已誤入了別人的圈套。警惕後退,大門突然被白綾拉上。
鬼魅之聲忽地響起,貫透房頂。是婦人的笑。
慕容雲秋,你真是有些膽量!那女子仍是麵紗遮臉,發鬢被綰地高高得,唯一讓我刻骨銘心地是那額角之際的點點花紋。
我恍然明白,原來她就是竹影宮消失許久的慕容梅,我的姑姑。沒想到,大哥徹夜不歸竟是因為她。這個讓我大哥絞盡腦汁隱瞞行蹤的女人,卻是江湖幾年尋找未果的妖婦。
那麼,竹影宮的竹林,地宮,以及水池和機關乃至曬幹的蠱蟲,都是……都是她的。
你究竟是誰?我問,你和我大哥有甚麼關係?
她側身笑著坐下,反問我,慕容雲秋,你不該早就知道了麼?哦,是你大哥帶你來的。嗬,我就知道,這個男人靠不住,果然。
袖中速靈針有目的地懸空擲出,她拂袖調整姿勢時,已經撥指鉗住。
你這暗器還差了些火候,小子,瞧瞧我的。我一心驚,相瞪時卻已接過兩枚銀針。我盯著細長的銀針,微微錯愕,那頂處黑如汁墨的針頭,不明顯淬了劇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