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叛軍的營帳旁,來了十幾個人。
為首一人,頭發用青色發帶隨意挽著,身上穿著暗青色錦袍,五官十分普通,扔到人堆裏就找不出來的那種。
他的身後緊跟著的人,皆是服飾低調,這麼多人,走路都沒有什麼聲音。
直到他們已經站在主帳旁,守衛的士兵才發現,竟然沒有人向內通報,有這麼多人來了。
“你們是什麼人?”衛兵問道。
此時,大門旁的守衛,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失職,不止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竟然都悄無聲息的從他眼皮子底下過去,直接走到主帳旁邊。
瞬間,周圍的士兵都拿起了武器,刀尖箭尖閃著寒光,隻待這群人有所動作,都動手。
主帳的門簾被挑起,律王背著手,緩緩從裏走出來,環視了一圈那些虎視眈眈的士兵們,笑笑:“人家都已經進來了,想要取你們性命如同囊中取物,如果他們不想讓你們看見,你們永遠都不會有機會發現他們。”
為首那人笑道:“在律王爺麵前,我等怎敢造次,擅闖王爺所在。”
說罷,為首那人俯身下拜:“方想率眾,參見王爺。”
在他身後眾人,亦齊齊下拜,口稱拜見王爺。
律王笑著擺擺手:“方副樓主何必多禮,快快請起。”
帳中世家公子與端王也一並出來,頗為好奇的看著來人,端王問道:“這幾位是……”
律王對眾人道:“他們曾經都是靈樓的好手,這位,便是靈樓的副樓主,方想。”
方想見到端王,再次下拜道:“拜見端王爺。”
端王忙不迭讓他起身,打量著他。
靈樓在大恒的官員心中,都是傳奇一般的存在,傳說中靈樓的人如水銀泄地,無孔不入,哪怕是說了一句夢話,都會傳到他們耳朵裏,最終都會落在帝王的案頭前,成為他們是生還是死的分界線。
在場的人中,有不少都曾被靈樓密織的情報網抓住過把柄,或多或少吃了一些虧,因此對來無影去無蹤的靈樓,心中皆有深深畏懼,今天能看見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心中都覺得與預想的不一樣。
也不過就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看起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就像他們在酒樓宴飲時,居高臨下看著的那些百姓一樣,人海中麵目模糊的一員。
頓時心中便生出了幾分輕視。
方想並不在意他們的反應,隻是將一撂文書交給端王。
翻開幾頁,端王便忍不住嘲諷道:“王家的老大人,著實思慮周全。”
打開冊子,上麵記錄著,王家的大兒子王致遠進入吏部,工作非常積極,將暗中交結叛軍的朝臣名冊交給鳳歌。
“大家氏族,往往兩邊下注,這種事,份屬尋常,隻不過你們王家如此絕情,就休怪本王不客氣。”律王拂袖,指著王致微:“把他拖下去,斬首祭旗!”
王致微跪倒在地,連跪都跪不穩,聲音發顫:“王爺,冤枉,冤枉啊。這,這……”他忽然轉過頭,看見方想站在一旁,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似的。
王致微指著方想:“這一定是靈樓的奸計!方想,是他們派進來的奸細!王爺,我對您可是忠心一片,天地可表啊!”
律王雙手攏在袖中,冷冷的看著他:“冤枉?喬鯨雲,是在你大哥王致遠手中考功,卻不合格,是也不是?!”
“喬鯨雲?”王致微念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忽然想起來了,的確是有這麼回事,大哥當時還說此人著實刁滑,明知道自己是考功官員,竟然在自己的明示暗示下,都不送禮,於是變著法兒的原本可以評為上等的喬鯨雲,給打成不合格,從戶部點庫,貶去了外地做縣官。
“難道,他是王爺的人?”王致微現在忽然領悟,為什麼喬鯨雲對考功官員的態度不鹹不淡,尋常人無論怎麼窮摳,在考功官員已經那樣明示之後,也會或多或少的送些東西,唯有喬鯨雲依舊不為所動,原來他早已是律王一黨。
由於王致遠的突然襲擊,讓律王的所有部署都要重新來過,在戶部杜飛揚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人,那可不是一時半刻便能做到,律王便失去了戶部的消息來源,後麵許多行動都隻能取消。
除此之外,王家還有許多與忠於鳳歌朝臣來往的鐵證,讓王致微無法辯駁。
“我道王家怎麼送了一個二兒子過來,原來,是要耍弄心機,行平衡之術。本王豈能容得二心之人!”端王喝令親兵,將王致微拖出去,不久,轅門外便懸起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從方想等人進來,到王致微人頭落地,也不過僅僅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端王手中的那本薄薄小本,就是王致微的催命符。
現在,誰也不敢對靈樓來的這些人說什麼了,哪家沒有點見不得光的事情,王致微那顆腦袋提醒著他們:閉嘴。
侍者挑簾,端王先進,律王隨後,方才還心高氣傲的眾公子嘴上不說,已主動站開幾步,等方想與隨之而來的靈樓眾人一並進入之後,才進去。
律王最為看重的消息,自然不是王家人如何腳踏兩條船,而是忠於皇室軍隊的兵力部署與糧草情況。
方想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厚厚一撂,圖文並茂。同時還有朝中各大臣對兩邊隊伍的態度,哪些是女皇死忠,哪些是可以爭取的,全部列得清清楚楚。
“待本王登基之後,必給方樓主一個足以匹配之高位,”端王欣喜萬分,言語間,便將方想的副樓主的“副”字,給去掉了。
方想隻是淡然一笑:“下官不求高位,隻求身旁跟隨著我的兄弟們,都能過得好,也不枉他們追隨一場。”
發生在靈樓中的驚天一吵,律王的探子早已回報:“方想出走,杜書彥卸職閉門思過,由馮瑞慈任樓主之位。”
像方想這樣講義氣的人,不讓他手下的兄弟們過好,就是不給他麵子,杜書彥執意征收商業稅,沒有給方想麵子,靈樓的正副樓主之間才會鬧到無法收拾的境地。
端王得到方想來投,心中不勝歡喜,當晚便開席,宴請方想等人。
卻隻來了一半人,還有另一些人並沒有出現。
端王心中奇怪,向方想問起。方想回答道:“在靈樓多年養成的規矩,從不會一同吃飯,一同坐臥。”
“原來如此,總要留個報信的。”端王哈哈大笑。
方想並不避諱,點頭稱是。
很快,五千北燕兵來到京城,率軍之將,正是金璜曾見過的前路將軍哈術,
“拜見皇後。”哈術見到金璜後,右手搭左肩,深深一躬。
金璜側身轉向鳳歌,對哈術說道:“在這裏,你們由恒國女皇陛下調度。”
哈術睜大眼睛:“可是,皇上讓我們隻從皇後安排。”
“我對你們的安排就是:聽從恒國女皇陛下的安排。有什麼問題嗎?”金璜看著哈術。
哈術完全沒有辦法反駁,隻得乖乖聽令。
會做先鋒軍的人,原本也不是多麼的有智有謀,有勇又聽話就足夠了。
五千北燕軍,不是用來守城的,而是主動出擊。他們剛從京城的北門進來還沒三個時辰,就已經被派出去與叛軍做戰。
臨行前,鳳歌交給哈術一張地圖,地圖上詳盡的記下了叛軍的糧庫存儲量、運糧路線、運糧頻率。
“得手了都是你們的。”鳳歌笑的意味深長。
就這樣,五千北燕軍,在每人帶了兩個饅頭的情況下,就浩蕩從南門離京。
知道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議,如此摳門為哪般。
鳳歌給的地圖上顯示,離京城百餘裏的地方,便是叛軍的第一個糧倉所在地,隻要北燕軍抓緊時間,趁其不備,拿下糧草,晚上就能吃好喝好再睡一覺。
後麵以戰養戰,北燕人對搶完就跑的套路很熟悉,趕走叛軍之後,鳳歌再派行政官員去收複那些城池,收攏百姓就可以了。
從天而降的五千北燕騎兵,的確給叛軍增加了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