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十二年秋,這年秋天來得不同尋常,一入秋便讓人感覺到了冬日的冷,宗政謙纏綿病榻已達半年之久,西君知道,老天爺來剜她的心的時候,到了。亥時時分,守在床前的西君聽到宗政謙在叫她,趕緊坐椅子上起身坐到床沿上:“謙兒。”宗政謙病弱的笑咳了兩聲:“朕,今年都三十有七了,姐姐,還叫謙兒啊。”“謙兒永遠是姐姐的謙兒。”“好,好啊。”說到此,宗政謙困難的呼吸了一會,如此難受,不如早些歸去。“姐姐,謙兒,怕是,陪不了你走下麵的路了。孩兒們也都長大成人,朕,可安心的走了。”
西君任眼淚一滴滴落下,卻聲音平靜的說道:“謙兒不要胡說,全國的大夫都在想辦法,空穀門人也都在盡力。”“醫治不死病,時候到了,不必強求。隻是,依舊極舍不得姐姐,謙兒,舍不得,姐姐。”西君見她又疼痛難忍,趕緊抱了她在懷裏:“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宗政謙用病瘦的手攀附上她的肩,疼痛讓她抖得猶如一片秋風中的落葉,她看著從門外輕盈而入的長得極似少年時她的精靈,溫柔而慈愛的給出了一個笑容,貼在西君耳邊幾乎無聲的說道:“姐姐,來世,謙兒還要,生為女子,還要,與姐姐,相遇…”
西君感覺到自己肩上那微弱的力道不存在了,原本閉著的眼猛然睜開,她還沒出聲,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悲慟的哭泣:“父皇!”西君幾乎是冷酷的對無邪看去:“出去!”無邪不依,稚嫩的臉上盡是不信,她的父皇,去了?一步步走近床邊,西君再次怒吼:“給我出去!”無邪長這麼大沒聽過母後這麼吼她,一下痛哭出聲,哭聲驚動了剛到門外的新安,她趕緊跑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她猝然跪下,兩行清淚頓時從眼晴裏滴落:“皇上!”新安看著床上安詳而睡的人極力隱著淚,她知道那人不喜人在她麵前哭。回望這人的一生,慧極必傷,情深不壽,這八個字被她體現得極致,如今...西君昂頭想阻住自己洶湧的眼淚,隱得發抖的輕道:“出去。都出去。”
新安懂了,於是扶起無邪往外走去,無邪簡直不相信,為何她的父皇去了她卻不能近身見她最後一麵?那麼寵愛她的父皇不在了?剛才還在對她笑的!那個笑那麼溫柔慈愛,那麼不舍,她的父皇!新安出去後吩咐左思圖,沒有皇後的允許,任何人也不得入內。然後就長跪在門外為宗政謙守著最後一程路。聞聲而來的冬薇和思都跑了過來,思一把扶起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無邪:“發生何事了?”無邪一下撲入思的懷裏:“哥哥,姐姐。父皇,去了!”思緩緩的推開無邪,他剛才聽到了什麼?父皇?一時流著淚轉頭看向冬薇,冬薇也是瞬間落下淚來,三個人頓時抱哭在一起。思比無邪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還沒得到父皇的嘉許,沒得到父皇的稱讚,沒得到父皇最深的寵愛,甚至都沒能真正的親近過他,他怎麼能去!
一時不管不顧衝到左思圖麵前,見左思圖要攔他,他一把抽出左思圖的劍抵住他的喉嚨:“讓開!否則我殺了你!”左思圖也流著淚,但他一動不動的回道:“皇後有旨,不得入內。”“滾!滾!那是我們的父皇!為何不讓我們見他!你們都如此狠心嗎!”聽著外麵的吼叫聲,西君已經隱泣得幾近暈厥,她抱著宗政謙狠狠的緊在懷裏不放:“你為何,那麼狠心。為何不肯再多陪我們一些時日,我真的,恨你!恨你。”說話間,她緩緩放下了宗政謙,走到劍案上拿起宗政謙當年出征用過的那把劍,踉蹌的抽出劍來一把橫在自己脖子上:“你醒來啊,你不醒來我就隨你去你信不信!”拿著劍一步步走近床邊,看著床上的人依舊無動於衷,終於崩潰的痛哭出聲。你說,讓我送你有尊嚴的走,那好,守完這個約,我就去赴我們下一世的相約,你,一定要,等我。
弘治二十二年九月初一亥時,啟國國君宗政謙駕崩,時年三十七歲。啟因弘治一朝的中興而出現了一百多年的昌隆盛世,啟國萬民世代記住了宗政謙這個名字。
弘治二十五年八月十五子時,啟皇去世三年後,皇後因思念過度而病逝,時年四十三歲。因宗政謙去世後,三個兒女皆不肯即位,所以啟國帝位懸空,一直沿用弘治年號。皇後駕崩之前囑咐兒女,她以宗政姓氏葬入皇陵,葬在宗政謙身邊。
恍惚記得那一日,你曾說過: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走,奈何橋上,等三年。